何城不再看他,轉而麵對一直站在旁邊默默注視一切的禾央,麵對中年男人的氣勢通通消失不見,路燈照耀下他的緊張局促無處遁形,還好戴著的口罩能夠掩飾頰邊快要燒起來的紅意。
“你彆怕。”
“我住在附近,不是壞人。”
禾央在聽到他開口的時候就能夠確定,他沒有之前的記憶,高中時光兩人的相處隻有她記得。她沒有特彆的失望,起碼現在人是活著的。
“謝謝。”
她語氣疑惑:“他的胳膊是......扭斷了嗎?”
何城整個人都因為她這句話慌張起來,垂著的雙手無意識地貼近褲縫,掌心的汗珠驟然滲出,微微垂下的睫毛像兩把小扇子,眼底慌亂又無措。
“我......我不是故意要那樣做的,他的行為讓我很生氣,我隻是想要幫你擺脫他,我也不知道他的胳膊怎麼會突然折斷,可能是我不小心造成的......”
他斷斷續續想要解釋什麼。
禾央察覺到男人緊張的情緒,連忙安慰道:“沒事的,你不要多想。現在這個時間經過這裡的人本來就很少,要不是你的幫忙,那人還不知道要做出多麼惡劣的事情,他胳膊斷了是他活該,你不要自責。”
何城這才稍稍抬起頭:“......謝謝你的安慰,你不會覺得我,太殘忍?”這句話的語氣很低,禾央幾乎是使勁聽才拚湊出來的。
“你想多了!”
禾央瞥眼還在拚命往前爬的中年男人,碰過她的那根胳膊以一種扭曲的姿態背在他的身後,隔了很遠的距離都能聽到從中年男人喉嚨裡傳出的拚命壓抑的痛呼。
她是真的不覺得有什麼。
這個人本來就是壞人,受點皮肉之苦又怎麼的?
要不是何城出現,受苦的人就是她。
現在何城把她當陌生人,她不能表現得太過親昵,否則會讓人覺得她有所圖謀吧?
禾央朝他豎起大拇指,真心誇讚:“你現在,嗯......我是說你很......厲害!”
他的外形依然孱弱,哪怕半張臉被口罩遮擋,從他露在外麵的肌膚能夠想象出他病態的蒼白,他的眉骨比少年時更加凸出,眼窩微微陷在裡麵,視線一如既往的溫和無害,甚至因為他現在是成年男人,那股成熟後的味道更加迷人。她對他現在擁有的力氣感到欣慰。
“好了,不要想太多。你打他是因為他做壞事在先,哪怕他還沒有做成,都不能否認他的惡行,就算真的出了什麼事情,有我跟你一起擔著呢。”
來電鈴聲響起。
禾央接起來。
打電話的是她的母親,李亞珍。
“你到底怎麼回事,跟你說過你爸爸出車禍,人現在在醫院住著,到處都是花錢的地方,你打過來的那點錢怎麼夠花的?我辛辛苦苦把你拉扯大,供你上大學,你看看咱們這個地方上大學的有幾家人,屬你最享福,怎麼到了用到你的時候掉鏈子?”
“你現在不是學生了,都已經工作的人了。你想想辦法再湊十萬塊錢打過來,家裡急用。”
接著,電話便被李亞珍叩掉。
禾央捏著手機的手慢慢收緊,倒也不是被氣的,她隻是忽然覺得,她真的不是來曆劫的嗎?
第一次,她要直麵高考,緊張了將近半年,到最後辛辛苦苦背誦的知識點全都沒有用上,她死了!
第二次,她又回到剛畢業時一份工資恨不得掰成兩份花的日子。在這通電話打來之前,她已經借了五萬塊錢的債,而在現實裡這些錢她已經還清,現在她倒是不用高考了,卻得還債!
她一口氣堵在喉嚨眼裡,整張臉都黑了。
“你怎麼了?”
“啊......沒事!”
她得把最近發生的事情捋一捋,最好是回去好好睡一覺,從在火場醒過來她就沒能休息,緊接著又被何謹言那個變態關在醫院,剛睡著又來到兩年前......
這讓她不由得懷疑這一切難道是夢境?
還是說,她其實才是真正的精神病患者,這一切都是她的妄想......
禾央回到房間,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拿起沙發上的抱枕用力打在頭頂。抱枕是軟的,自然是沒有任何痛意的。
她看向放在桌麵的水果刀,移開目光。
又看向泥塑玩偶,有她掌心那麼大,泥塑玩偶有棱角,打在頭上會很疼的吧?她瞬間放棄這個目標。轉而盯著一旁放著的厚厚書籍,她果斷拿起來照著頭頂狠很一敲,她用了力氣,敲得她的腦袋嗡嗡響。
很好,不是夢。
等她做完在網上搜到的心理量表,得到的答案是意料之中的,她的各項心理水平都在正常的範圍內。
她有些自嘲地想,要是她真有妄想症,大概會想象她是個很有錢很有錢的富婆,而不是讓自己重複在被高考和貧窮支配的痛苦中。
禾央洗了個澡,並且決定先睡一覺,等她睡醒後再慢慢想,她實在太累了。
屋內的燈光徹底熄滅。
......
何城站在門口。
門縫透出的光亮熄滅。
他的目光微微閃動,繼而抬起盯著鑰匙孔的位置。
黑色的衣服讓他能夠在黑暗中不被發現,他雙手插在衣兜裡,指腹觸到泛著涼意的鑰匙,握在掌心無意識翻動幾下,他往前一步,眼底是赤|裸的**,沒有人能夠理解他內心的焦灼,每每在她身邊要有多克製才能壓抑下那份衝動。
這是不應該的。
她不會喜歡的。
一遍遍在心底重複,終於,他的手從口袋落出,後退幾步,回到對麵的房子。
隻是。
那雙乾淨到一塵不染的眼睛,仍透過貓眼注視對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