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央沒回家,她走到一半就走不動了,雙腿像是灌鉛沉重,她勉強走到馬路牙,中午沒什麼人,她抱膝蹲下。
夏天的尾巴依舊悶熱,她是怕熱的體質。
汗水從她的額頭流下,滲進眼裡有些發澀,淚珠很快被衝出,滑落臉頰滴在地麵。
很快,她的麵前便凝聚出一團小小的淚漬。
旁邊有人走過來,站在她身邊很久沒動。
禾央抱著膝蓋,忽然覺得好煩。
路那麼寬,沒看到這裡有人蹲著?
為什麼非要走這裡。
抱怨的話隻在心底滾了滾,她悶悶地出聲:“對不起,擋你路了。”
她往後退。
沒有退動。
禾央被熟悉的氣息包裹,男人的身體自帶涼意,即使被灼熱的太陽直曬,永遠像一塊質地溫潤的美玉,攜著清爽撲麵而來。她現在不想理她,胸口的鬱氣仿佛找到了可以發泄的對象,她在男人張手抱她的瞬間,推開。
“你彆碰我!”
何城的雙手落空,他的表情瞬息萬變,烏黑的眸子盯住她明顯抗拒的身體,因他的靠近變得僵硬,胸口被說不清道不明的濁氣侵占,幾乎是眨眼間,他的臉上就隻剩下沉沉的怒意。然而,他的視線被她落在地麵的淚珠吸引。
她瘦弱的肩膀內扣,團成一隻小倉鼠的樣子。她側對著他,露出半張蒼白的臉,眼睛半垂,睫毛掛著欲掉不掉的淚珠,鼻子紅彤彤,一吸一吸的。委屈到極點。
他暴漲的怒氣驟然熄滅,心臟仿佛被人重重擊打一拳,隻剩下酸酸脹脹的疼意。
他恨不得現在就衝進她的工作場所,把害她這副委屈模樣的罪魁禍首抓出來,讓他付出代價!
但那罪魁禍首是他啊。
他心臟驟縮。
裝得什麼都不知道。
“怎麼哭鼻子?發生什麼事情了。”
何城一遍遍耐心詢問:“是誰惹央央生氣,告訴我,我幫你討回公道。”
“哭得鼻子都紅了,累不累?”
何城伸手碰她,被她再次推開。
何城垂下眼睫,蹲在地上,慢慢朝她靠近,語氣低低帶著討好:“看來是我惹你生氣了。”
禾央沒說話,她兩隻手緊緊抱著膝蓋,一眼都不看何城,即使他的語氣聽起來委屈極了,她都不能心軟。
聊天記錄不可能造假。
他難道真的每天都跟張莉莉聊天?
想想,心就像泡在冷水裡,疼得她直掉眼淚。
禾央像是故意惡心他,狠很吸了下鼻涕。
旋即,她整個就被何城強製性攬在懷裡,她險些倒在地上,被他的胸膛支撐住,她揮手想要將他推開,流著鼻涕的鼻子被他拿著衛生紙捏住。
“你鬆開我,我不要你碰。”
“彆說話,鼻涕都流嘴裡去了。”
“流進去就流進去!”
“傻瓜,”他捏住她的臉頰扯了扯,“臟的是你又不是我。”
“嫌臟你就彆碰我。”
“乖,擤出來。”何城清秀的手指捏住衛生紙,垂下的眼瞳盛著寵溺和無奈。禾央沒辦法,她又不能真的吃進嘴裡去,聽話地往外擤,被他用衛生紙捏住。
何城將衛生紙團起來,左右看了眼,沒地方扔,隨手塞進褲子口袋。被禾央看見,翻了個白眼。
何城笑:“是你的,還嫌臟?”
禾央打定主意不想跟他說話,說遷怒不假,她現在還記得看到聊天記錄的那一刻整個人驟然跌落懸崖的踏空感,雙腿是軟的。
何城說:“我哪裡做的不好,讓你生氣了?你總得告訴我,我才能知道,不然我多冤枉。”
“央央理理我,你不看我,不讓我碰,我好難受。”
“哭得眼睛都紅了,太陽底下曬不曬?去陰涼地,我陪你蹲著好嗎?”
“你好歹說句話,你這樣子多讓人心疼。”
禾央乾脆捂住耳朵。
禾央的後背幾乎都被汗水打濕,出門前仔細盤好的花苞頭散亂開,發絲黏在她的臉上,白皙的麵頰滾落大滴大滴的汗珠,混合著眼淚。她的眼圈發紅,像是忍受了極大的委屈,眼底全是讓人心碎的淚珠。
何城伸手攬住她的腰,另一隻手猝不及防穿過她的膝蓋下方,將她打橫抱起,朝著樹底下的躺椅走去。
禾央捏住他胸前的衣服,凶巴巴地喊:“放開我!”
何城哄她:“到了就放開。”
何城沒把禾央放在躺椅上,而是原封不動讓她落在地麵,旋即在她穩住後鬆開手,同她一起蹲在地上。
兩人像長在樹旁邊的兩顆小蘑菇。
禾央往旁邊挪了挪,離他遠些。
何城不知道從哪裡又拿出塊衛生紙,往她臉上蓋。
禾央瞪大眼睛:“不許拿它碰我,臟啊!”
何城低低笑了兩聲:“是乾淨的。”他伸直一條大長腿,讓她看清楚鼓起的口袋:“擦過鼻涕的放在這裡,這張是從新拿的,我能害你嗎?”
“那可說不定。”
何城裝沒聽見,從容不迫地拿著衛生紙擦拭她額頭上的汗珠,又耐心地將殘留的紙屑拿下去。槐樹粗壯,枝繁葉茂,陰影覆蓋,樹底下有涼風吹過。
“從前有一隻小豬......”
禾央豎起耳朵。
“小豬醜陋笨拙,有一天他碰見一隻小白兔,小白兔可愛聰明,小豬想跟小白兔成為好朋友,但是小白兔不理它,小豬就哄啊哄,小白兔捂住耳朵不聽,突然有一天......”
何城停頓,禾央側眸。
“央央,讓小豬遇到獵戶把它吃掉好不好?”
禾央哼了聲。
何城攬住她的腰往懷裡帶:“我就知道央央舍不得,那怎麼才能讓小兔子理它?要不,讓它掉進泥潭,渾身染上臟兮兮的泥,小兔子在旁邊哈哈大笑。”
禾央錘了他一下:“小兔子可愛聰明,溫柔又善良,才不會那麼壞!”
何城視線專注,禾央嘴巴微微撅起,哭得眼睛紅紅的露出嗔怒的情緒,他趁她不注意在她唇角落下一個吻,離開果不其然被她瞪了眼,反正都親了一下,他又連連印了好幾個,才意猶未儘停止。
“我很笨,你告訴我好不好?”
禾央將頭低下,手指情不自禁地扒拉地上的樹葉。
她捏著樹葉的莖部,撕掉多餘的葉子,變成一根光禿禿的杆,在地麵劃拉過來劃拉過去。
她的指腹染上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