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城醒來,發現腦海裡多了段不屬於他的記憶。
他躲在顆槐樹後麵,穿一身黑,帶口罩,眼神陰鬱,專注地盯著小區入口的位置。
這是大學城租住的小區。
暮色沉沉,視野裡走來兩個人。女人穿一席淺藍長裙。男人在她旁邊,高大挺直,穿身板正的白襯衣休閒褲,拿著盒生日蛋糕。兩人邊走邊說話,能看出女人很開心,走幾步會稍微跳幾下,仰頭看向男人的目光充滿仰慕和信賴,她走得快,沒看路,拌了下。
男人立馬扶住她。溫聲譴責說,怎麼那麼不小心。
女人就說。我就這樣,你不是從小就知道嗎?
原來是青梅竹馬。
多出來的記憶還告訴何城有關這個男人的身份信息。
男人名字叫宋士程。家裡是書香門第,父母都是教書的。宋士程學業出色,大學期間保送研究生,研究生畢業直接留校任職。為人正直,性格溫和,大學談過一次戀愛,為期一年,畢業季分手。沒什麼不良嗜好。
跟禾央是在市府舉辦活動時碰麵的,兩人都很驚喜,有空就約著見麵。這次是禾央的生日,他帶著禮物去禾央家。李可昕也去了。幾人玩到將近夜深,快十二點才結束。
記憶中的何城就站在一門之隔的房外,能夠清晰聽見301室熱鬨的聲音,他們在祝禾央生日快樂,祝禾央心想事成。他就站在外麵,眼睛彎成兩汪清澈的月牙泉,低聲說。祝你幸福。隨後他關門進屋,再也沒有出來過。
除了這段清晰的記憶,還有很多模糊的,比如禾央從來沒有敲開過他的房門,她甚至連對麵住的人是誰都不知道,記憶中的他每天躲在陰暗裡,不厭其煩地跟在她的身後,日複一日,從沒有被發現。
......
何城醒來,茫然地坐在病床。冷汗沿著他的側臉滑落,他完全沒有感覺。麵容比來醫院之前還要蒼白,眼神幽暗深沉,好一會兒,他才像是大夢初醒。
何城打開手機,看到禾央的定位。
何城去了地下停車場。
停車場沒什麼人,電梯打開,何城一眼就看到背對他的禾央和她身邊的宋士程。努力維持的麵部表情還是有所崩塌,腦海裡一遍遍上演宋士程拎著盒蛋糕陪禾央回家過生日的場景。
場景太真實,完全不像臆想。
所以,是什麼時候發生的?
她終究還是會拋棄他的,對嗎?
禾央說她再也不會遇到比他還好的人,他當然相信此刻禾央有多真誠。可他永遠都不會好的。禾央陪他去心理診所,她對周圍的一切充滿求知欲。
久而久之,她會厭倦。
她終有一天會發現,跟他在一起的日子無聊透頂。
何城垂眸,看向懷裡的女人。
禾央的體溫無論何時何地永遠溫暖,他的掌心貼在她的腰側,隔著層毛衣,她的熱度仿佛透過掌心傳遍他的全身,冰涼的身體漸漸回溫。
她兩隻手緊緊抓著他腰後的衣服,毛茸茸的發頂在他臉側蹭了又蹭,大概是沒聽到他出聲,怕他誤會,抬起頭,眼睛黑又亮,帶著淺淺的討好。
“何城。”
何城嗯了聲。
禾央說:“我沒想走。”
何城蹭蹭她的發,視線沉沉,溫和的嗓音在空蕩的停車場回響:“可是他們要帶你走。”
禾央連忙說:“我不走。”
宋士程臉色陰沉。
李可昕的臉色也好不到哪裡去。
“央央,你真的確定要跟他在一起,完全不在乎他做過的事情嗎!他跟蹤你,偷.拍你,甚至還威脅張莉莉想要殺掉她,他太可怕......”
李可昕咬咬牙,不顧何城投來的目光,一狠心直接說:“他的父母當時可是A市的模範夫妻,哪次出席活動都很恩愛,可偏偏就是表麵愛妻,性格溫和的男人,毫不猶豫殺死他深愛的妻子,你難道想要每天活在被殺的陰影裡嗎?”
禾央的雙手環繞在何城的腰間,她微微側身,隻是動了下,他的身體猛地僵硬了瞬,她就不敢再動了,換了個姿勢,站到他的側麵,仍舊抱著他,他的手臂搭在她的肩膀上,垂落的手蒼白纖長,手腕一道疤痕。
他下手太重。平日照顧禾央很細心,待他自己卻粗心,這道傷口反反複複將近半年才養好。在那隻秀氣的手腕留下道格格不入的疤。猙獰可怖。
半年內,他沒再做過任何過激的行為,偶爾有些獨占的小要求,禾央都能夠滿足他。
他是個很沒有安全感的人,內心脆弱,仿佛輕輕一碰就能碎得四分五裂。他的改變,禾央能夠感受到,因此格外珍惜他。就算被他整夜纏在懷裡,都不抱怨。
兩個人要長長久久在一起生活,本就需要互相遷就。
如果互相不讓步,總是走不到最後的。
禾央的目光凝在何城的側臉。
好一會兒,她才對李可昕說:“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你擔心我,我很感激。可是,我願意走這條路,無論未來結果是怎樣的。”
李可昕恨鐵不成鋼的語氣:“你真傻!”
禾央:“你們最好找到發布信息的媒體,讓他們及時撤回,不要再在這件事情上投放精力了。熱搜已經有很多人開始人身攻擊,這件事情如果鬨大了,何氏不會放過你們的。造謠是要付出代價的。”
李可昕:“我說的都是事實!”
禾央眉頭蹙起,她不願意把兩人的關係鬨僵,尤其李可昕做這件事的前提是為她考慮。
可是她也是有脾氣的人,李可昕什麼都不跟她說,就自做主張將這件事曝給媒體,鬨上熱搜。
她仍無法忘記,何城看到熱搜驟然慘白的臉,和眼底沉沉的風暴。那種眼神,她隻在他發病的時候見到過,他抱著她一遍遍說起他變態的念想,陰暗得像是從地底爬出的惡鬼,要跟她糾纏到不死不休。
何城沒說話,嘴角勾著抹冷笑,瞥向對麵的兩人,跟宋士程對視眼,他收緊攬住禾央的手臂,低頭,唇在她發頂輕輕蹭幾下,眼底的惡意濃得快要溢出。
“央央。”
熱搜上惡毒的話語令他語氣沉冷:“他們倆,不光害的我們的感情被質疑詛咒,還令何氏的企業形象受損,我哥是不會放過幕後人的。”
禾央攥著他衣角的手收緊,指節泛白。
“宋士程,你最好讓你的學生們把消息都刪除。可昕你也要跟記者解釋清楚,如果何氏以造謠的原因狀告你們,我是主要的證人,凡是損害到何城利益的事情,我都不會做的。”
李可昕怔怔。
宋士程沉聲:“你彆後悔。”
禾央語氣堅定:“我不會後悔。”
禾央牽住何城的手:“我們走吧。”
兩人到了電梯,禾央沉默會兒,問他:“如果他們澄清這是場誤會,何謹言能放過他們嗎?”
何城垂眸,眼底含笑:“央央想放過他們?”
禾央點點頭,目露期盼。
何城沉默會兒,似是在思考,半晌,電梯停下,他們回到病房。何城讓禾央坐在病床上,他則拖了個椅子坐著,兩條長腿微微叉開,身體前傾,視線落在她臉上,絲毫不放過她細微的表情。
“那些人說的話好難聽。他們隨意揣測我對你的感情,說我不是愛,是要毀了你。”
“他們說我惡毒,這些都沒什麼,可是竟然還有人祝央央早日脫離苦海,要央央遠離我這個惡魔,他們詛咒我們的感情不得善終,央央也是這麼想的嗎?”
指腹微涼,拂過她的臉頰。
她猛地一顫。
“他們是這件事的罪魁禍首,沒有他們,就不會有這件事的發生。”
“央央難道不生氣,還要我放過他們,該不會是央央厭倦了我,想要甩脫掉我吧?”
禾央:“我沒有這麼想!”
何城猛地站起來,彎腰,麵色沒有絲毫笑意,蒼白的臉頰漸漸變得陰沉。他不斷靠近禾央,眼底清晰映出女人惱怒的小臉,眼睛睜得圓圓的,似乎並不害怕他,隻是為他的話感到委屈,他緩和了麵容,本想扣住她肩膀的手轉了個方向,慢慢攏住她的後腦。
在她的唇上輕輕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