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在餐館說開後,何城就搬來了301和禾央一同居住,兩人其實早就同居過,甚至都領了結婚證,雖然那不是在現實世界中發生的事,畢竟是真實經曆過的,禾央倒是不覺得有什麼,她理所當然地準備了一條厚被子,想著兩人晚上睡在同一被子裡,何城卻很賢惠地將床鋪鋪好,兩條鋪展的整整齊齊的被子挨在一起。
當時是搬家的第一天,何城把日用品都帶到301。
禾央是想跟他一起收拾的,臨時接到任務,打開電腦處理事務去了,等她把表格整理好發過去,何城已經鋪好床坐在床沿,靜靜看她。
禾央的表情有一瞬間的僵硬,旋即便是哭笑不得,不過她沒有表現出來,裝模作樣地整理桌上的紙筆,餘光悄悄瞥過去。
何城收拾了一下午,剛洗漱完,穿著禾央準備的睡衣,他整個人都很放鬆,坐在床沿,純白的毛巾蓋住他的頭發,他一邊擦著,一邊用餘光注視禾央。
兩人的目光短暫地交彙。
又同時移開。
禾央垂著腦袋盯住麵前的A4紙,捏住它的邊角卷來卷去,臉頰燒得通紅,頭頂的燈泡是明亮的白光,她在這樣的環境中無處遁形,胸腔撲通撲通跳著。
禾央一直覺得她跟何城算是老夫老妻了,雖然何城偶爾表現出對另外兩個他的嫉妒,但她其實很少放在心裡,在她眼裡何城隻有一個人,哪怕他們所處的階段不同表現的性格不同。偶爾的臉紅心跳是正常的,可是像今天晚上跳得這樣劇烈,像是第一次談戀愛,兩人不經意地一眼都能摩擦出火苗。
禾央是真的沒想到何城竟然會這麼純情,之前他是受了車禍的刺激,也是受了“何城”所作所為的影響,生怕兩人在一起對她做出些可怕的事情。
她能夠理解。
可怎麼也沒有想到,就算兩人把話說開,何城幾乎沒有發生任何變化,甚至比之前還要害羞。半個小時前,禾央對著電腦整理文檔,她雖然很認真投入,可屋子就那麼點大,何城的一舉一動她是能夠知道的,他一句話都不說就將換洗的衣服找出來,默默走到門口。
禾央問他去哪裡。
何城抿著唇紅著臉說,洗澡。
禾央莫名地被感染,眼神甚至都不敢再放在他的身上,明明他好好地穿著衣服,她就說:“啊.....哦,你好好洗!”話落,恨不得再吞回去。
何城寡白的肌膚漲得通紅,低低地“嗯”了聲,低著頭出去了。再回來,他就拿著毛巾坐在床邊擦頭發。
禾央開口打破了沉默的氣氛:“你洗完了?”
何城:“嗯。”
禾央:“......”
何城放下毛巾,濕發淩亂,黑色的發絲落在他光潔白皙的額頭,垂落的眼睫速度很快地煽動幾下,迅速抬起來,眼神透著不易察覺的期待和滿溢的羞澀。
他從來不敢想象有這麼一天。
二十多年的人生默默無聞地跟在她身後,永遠在陰暗的角落藏身,那兩次奇詭的經曆對他來說像夢境短暫虛幻,有種不真實的感覺,更像是對他的警示。
因此他不敢靠近,不敢接受......於他而言,更像是睡了一覺,做了場經常會做的美夢,這些美妙的亦或是陰暗的夢充斥他的生活,然後,在夢境驟然破裂之際,心心念念的人來到他麵前,鄭重地告訴他,她喜歡他。
這種感覺無異於將他捧上雲端。
腳下綿軟,虛虛浮浮。
何城:“......你,去洗澡嗎?”
禾央:“......嗯。”
禾央關好電腦,拿了衣服去浴室。
洗漱完畢,開門出來的時候就見何城倚在牆邊,視線帶些窘迫地看過來。
禾央:“......你在這兒乾什麼?”
何城:“我,我看你好長時間不出來,過來看看。”
禾央垂下頭:“能有什麼事。”
何城沒再說話,在旁邊靜靜站了會兒,伸出手握住她的手腕,她從浴室出來,還帶著水汽,水溫本就高,皮膚白裡透紅,隱隱冒著細微的白氣
他被燙了下,五指慢慢下移,勾住她的手,將她捏在手裡的毛巾拿到自己手中。
“我幫你,擦頭發?”
禾央點頭。
何城就拿著毛巾慢慢去擦。
兩人也不知道換個地方,就站在水霧彌漫的浴室門前,旁邊懸掛吹風機,對麵是麵四四方方的鏡子。
鏡子裡的男人麵容認真,仿佛在做件不容發生任何差池的事情,手下的動作卻輕輕揉揉的,他麵前的女人則睜大眼睛望著鏡子,嘴角愉悅地翹起來。
頭發上的水被大概擦乾淨,又用吹風機吹乾。
兩人躺在床上。
台燈在何城的旁邊,他問:“我關燈了?”
禾央:“好。”
何城就把開關關掉。
暖黃的燈光消失,眼前的景象瞬間被黑暗吞沒,像是隻巨大的怪獸張開嘴巴,將人一口吞掉,眼前什麼都看不清楚,甚至還會陷入莫名的恐懼。
禾央用了好多年的時間才克服掉黑暗帶給她的不安,她從前的膽子並不大,總喜歡跑到姥姥姥爺的屋裡,夾到兩人中間睡覺,等她再大點就不能這麼任性了,燈光消失的那幾秒她就緊緊閉上眼睛,等待恐懼漸漸消失才敢悄悄睜開眼掃視四周,徹底將莫名的對於黑暗引發的恐怖的幻覺驅散後,才敢沉入夢鄉。
成年後這些想法更沒法跟人說。
不然會讓人覺得沒長大,還跟個孩子似的。
禾央攥緊被子,悄聲:“何城,你睡著了嗎?”
何城剛把台燈關上就聽到這句話:“......沒睡著。”
禾央沉默了會兒,睜大眼睛看向側方,隻看到一個巨大的黑影,“......燈光暗下去的瞬間,那些藏起來的鬼怪會不會統統湧出來,挑選合口味的人類把他們吃掉?”
何城沒有立刻回答。
禾央:“你怎麼不說話?”
何城:“我在想。”
禾央默默數了幾秒:“你想好了嗎?”
何城“嗯”了聲,說:“不會。”
禾央側起身子,適應黑暗後眼前的景象清晰很多,何城麵朝天花板,輪廓在黑暗裡充滿令人安心的感覺,她不自覺就把藏在心底的恐懼問出來,聽到他的回答立馬就問:“因為......要相信科學?”
何城:“不是。”
禾央:“那為什麼。”
何城:“因為人類是臭的,鬼怪不喜歡吃。”
禾央沉默地看著他,他恰好側頭,視線亮晶晶的。或許是黑暗給了勇氣,兩人都沒移開視線,互相盯著對方。
禾央想了好一會兒,不明白何城是怎麼得出人類是臭的鬼怪不吃這個結論的,張口就問:“你......你吃過?”
即使在黑暗中都能看到何城的麵色有片刻的凝滯,繼而嘴角高高地揚起,似乎聽到了很好笑的話,連他的眼睛都彎起來,無聲地笑了會兒,他才說:“央央,我沒吃過。”
禾央尷尬地哦了聲。
何城說:“隻有央央是香的,其他人都是臭的。”
禾央的臉先是一紅,隨後又找茬似的凶他:“你的意思是如果世界上有鬼怪,它們第一個吃我嘍?”
何城:“不怕。”
禾央哼了聲:“不吃你你當然不怕。”
何城卷著被子往她身邊蹭,裹著他手的被角碰碰她,溫柔的笑說:“我在呢,它們來也不敢吃你,我會把它們都趕跑的。”
禾央聽到滿意的回答,臉上不自覺露了個笑,隨後就閉上眼睛,悄悄把手伸進他的被子裡,他像是故意在等著,又像是等了好久,她的手剛探進被角就被他握住,很急切的動作,靜靜握了會兒,強勢地將五指插.入她的指縫。
何城:“睡吧。”
禾央:“嗯。”
......
日子就這麼一天天平平淡淡地過去。
禾央在這種普通的幸福中漸漸產生了另外的焦慮,她不明白是不是戀愛中的女生都跟她一樣,患得患失的,之前跟“何城”在一起時還好,畢竟“何城”實在算不上正常人,偶爾做出的行為令她心悸,她就顧不上想些有的沒的,而現在的何城顯然是想往好的方麵發展,努力克製陰暗的糟糕的情緒。
何城對公司事務沒有任何的興趣,但他對手工很有耐心,開在新天地的那家店鋪每天都有營業,不過是打著何氏的名頭,名下請了很多知名的設計師,何城是不願意給彆人設計裙子的,他就投資了家有名的蛋糕店,在禾央單位對麵收購了家店鋪,平時沒事就跟著請來的師傅學習製作蛋糕,或許是何城出色的外貌和店裡精致的裝修,來這裡的人很多。本來就開在大學城,年輕的女孩子對甜品幾乎沒有任何抵抗力。
因此也生出些事端。
大都是些想要跟何城搭訕的人,不過都被何城給拒絕了,其實何城也沒怎麼拒絕,或許在禾央的眼裡何城發生了很大的變化,很好說話脾氣很溫和,容易害羞等等。
可他一直都是那個淡漠的他。
他會跟禾央一同上班,兩人手牽著手在禾央的單位門口告彆,然後他進入蛋糕店,帶上口罩係上圍裙,在後廚能待上一天,不斷地研究蛋糕的口味和外貌,期間如果有人想要跟他搭訕,他那兩隻耳朵就像是沒長,根本不被外界打擾,有時候不想跟人說話,就帶上耳機,有時候又覺得帶上耳機不與人交流似乎違背他想要變得正常的訴求,就極力忍受著旁人的聒噪。
這天,禾央下班後來到店裡吃午飯。
偶爾在餐館吃飯是調劑生活,經常吃不健康,何城就把旁邊空餘的商品房買下來,簡單地裝修一番,快到飯點的時候就按照營養師發來的菜譜做午飯,菜譜主要是根據何城的身體狀況規劃的。
何城會單獨再做道禾央愛吃的肉菜。
禾央幫著把菜端上桌。
何城拿著筷子跟在她身後。
兩人填飽肚子,禾央就端著碗去水池旁。
何城:“我來吧。”
禾央利落地讓給他。
中途有兩個結伴的大學生進入蛋糕店,禾央就從中間打通的門裡出去,耐心地給她們介紹口味和品種,店內不僅賣蛋糕還有各種鬆軟可口的麵包和甜品,兩人離開後,又進來位高高帥帥的男孩子。
齊銘是近期剛入職的,禾央的同事。
他顯然沒有料到會在蛋糕店裡遇見她,笑著跟她打招呼:“你下班走得也太快了,我還想著麻煩你帶我去食堂熟悉熟悉的,結果一眨眼人就不見了。”
他倆的辦公桌挨著,平時有問題都是跟禾央交流。
禾央:“吃飯當然要積極了。”
這裡畢竟是在何城的蛋糕店裡,而且何城就在隔壁,禾央不是太想跟齊銘有過多的交流,她怕被何城發現要多想的,因此回話的時候很敷衍。
禾央問他:“想吃什麼?”
她站在櫥窗前,彎腰盯著架子上擺著的精致麵包,麵包是剛出爐的,麵包師傅去吃午飯了,麵包很鬆軟,有各種口味。
店內很暖,禾央脫掉大衣,穿件米白色的圓領毛衣,牛仔褲,踩著黑色的短靴,跟周圍來來往往的大學生似的,仍然青春活力,而且她身上有股很溫柔的氣息,眼神柔柔得落在人身上不自覺就產生熟悉依賴的感覺。
齊銘湊過去,也彎起腰:“你推薦個口味。”
禾央往旁邊挪,指著個說:“麻薯肉鬆好吃。”
齊銘笑看她:“我嘗嘗......老板怎麼不在?”
何城洗完碗,手上的水沒甩乾淨就走過去,結果就看見兩個人並肩站在一起,兩人都彎著腰看櫥窗裡的麵包,麵包店不大,中午這個點又沒什麼人來所以很靜,兩人的談話他全聽到了,語氣熟稔。
他挺直地站在連接兩個屋子的房門中央,黑眸幽幽地盯著兩人,手上的水珠被他輕輕甩乾淨,一聲也不吭,就這麼靜靜地看著,過了好一會兒,他看見齊銘往禾央身邊湊,他站不住了,徑直走過去,擠在兩人中間。
“央央,來客人了?”
禾央沒注意到他,嚇得往旁邊一閃。
何城:“嚇到了?”
禾央點頭:“你走路沒聲。”
何城笑了聲。
齊銘注意到兩人親昵的舉動。
何城剛才走過來的時候他的感覺還沒有很強烈,可緊接著男人的手就攬在禾央的腰肢,將她往懷裡輕輕一帶,舉動充滿宣示和占有,尤其男人看過來的眼神含著微微的警告,齊銘竟然被他看的有些畏懼,不經意地往後退一步,心中微微的酸澀令他問出句多餘的話:“禾央,他是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