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菜刀脫手掉在了菜板上,鮮血從指尖汩汩的湧出。
身後傳來腳步聲,祝眠臉色蒼白回頭去看,男人已經到了他身邊,蹙著眉抓起他的手。
祝眠:“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戎渡眉毛擰得嚇人,迅速用清水幫他衝洗了一下傷口,然後帶他出了廚房,祝眠坐在沙發上,看男人很快翻出了家庭藥箱,開始給他的手指消毒包紮。
他垂著眼眸,囁嚅了一句:“戎渡,讓你擔心了。”
男人從始至終沒有說話,麵色沉得嚇人,直到傷口消毒的刺痛讓祝眠輕輕嘶了一聲,戎渡才抬起頭:“疼?”
祝眠點頭,男人手上的動作變輕了些:“馬上就消完毒了,忍一忍。”
“嗯。”
祝眠應聲,安安靜靜了。
包紮完以後戎渡將醫藥箱收好,祝眠視線跟著他,等到男人回到沙發前,他就乖乖靠過去,小聲叫他:“戎渡,你生氣了嗎?不要生氣好不好?我下次會注意的。”
戎渡的麵色並沒有緩和多少,拉著他的手低頭看他包紮的地方。
祝眠不敢出聲,許久,戎渡開口:“切菜的時候走神,想什麼?”
祝眠眨了下眼。
戎渡將人抱進懷裡,大手落在他腦後,低頭在他發間輕吻:“以後不要再進廚房了,等我回來。”
祝眠靠在男人寬厚的肩膀上:“可是你工作也很忙,有時候加班回來已經很累了,我想讓你回家的時候就能吃到晚飯……”
戎渡:“我以後早點回家。”
祝眠安靜了下來,聽著男人炙熱沉穩的心跳聲,很認真的說:“我知道你擔心我,但是你不能保護我一輩子,沒有任何危險是可以完全規避掉的,戎渡,沒關係,這不是什麼大事,我以後小心一點。”
戎渡隻是輕撫著他的頭發,沒有言語。
這天的晚飯最終還是戎渡做的,男人早已摸清了他的口味,每道菜都是他喜歡的。
沒有人會不愛一個全身心都想著自己的人,祝眠也不例外,他愛戎渡,哪怕他很晚很晚才認識戎渡,哪怕戎渡並不知曉他的過去,哪怕他們曾經沒有感情基礎。
人都要向前看的,過去的任何人和任何事都不值得留戀。
祝眠不會騙自己,他愛戎渡,可身體記憶總還不肯放過他。
他又昏昏沉沉的夢到了那個人,大概是因為過去太久了,祝眠在夢裡總是看不清他的臉。
安城七月,密不透風的避難棚裡熱得人喘不過氣,祝眠輾轉反側,無論如何都入不了睡,那個人手裡拿著一本薄薄的地震知識宣傳手冊,一下一下給他扇著涼風,一扇就是一整晚。
好不容易睡過去了,又很快渴醒餓醒,他迷迷糊糊的哭,記不清自己說了什麼,但天一亮起,那個人手裡就拿著熱騰騰的早飯來了。
他總是避難棚裡最先吃到早飯的小孩,祝眠從來不知道那個人幾l點去排隊領早餐。
他手裡捧著饅頭,邊吃邊掰開
分給那個人,那個人每次都說,哥哥不餓,眠眠吃。
祝眠想,怎麼可能不餓呢,那段時間,安城一片蕭條,滿世界廢墟,沒有一個人能吃飽。
但年幼的他不懂,總以為那個人是真的不餓,他把饅頭吃得乾乾淨淨,找哥哥要誇獎,說自己沒有浪費食物,卻不知道半大的少年夜裡也曾餓得輾轉難眠。
夢裡的祝眠想把食物分給他,可畫麵如水波一般,他伸出手去抓,那個人就那樣散開了,消失了,再也不見了。
祝眠就那樣再也找不到他了,他拎著那隻兔子玩偶,滿世界哭。
明明答應過他的,明明答應過,怎麼就那樣消失不見了。
第二天醒來時,他的淚水把戎渡的胸口都沾濕了,男人沒問其他,隻是吻吻他的額頭說,做噩夢了嗎?
祝眠悶悶的點頭。
生日臨近,祝眠還是去了一趟那個地方。
安城福利院。
祝眠到的時候剛過上午九點,盛夏草長鶯飛,福利院門口整潔又寬敞,高大的香樟樹成排成列的茂盛矗立著,那年過後,有無數匿名愛心人士的捐款源源不斷的為福利院添磚加瓦,這裡早已不複當年的衰敗破舊。
他循著記憶一路慢慢走到那幢樓前,在空地上看到了一位白發蒼蒼坐著輪椅的老人,老人曬著太陽,安靜的望著奔跑玩鬨的孩子們,一動不動,不知在那裡靜坐了多久。
旁邊的護工人員認出了祝眠,打算去提醒老人,祝眠輕輕擺手,示意不用,他腳步很輕的走過去,陪著老人看了一會,直至老人自己發現他的存在。
祝眠對上老人的視線,眼眸彎彎笑道:“鐘院長。”
老人定定的望著他,許久,突然默默垂淚,聲音艱難的說道:“長大了,都長大了。”
祝眠溫聲道:“我推您去走走吧。”
老人點頭,祝眠回頭把自己提來的禮品交給護工,護工收好後連忙擺擺手,嘴型道:“去吧,有什麼事您給我打電話就行。”
福利院去年剛翻修了一次,處處是嶄新的模樣,祝眠推著老人走在林蔭道上,時不時有大的小的孩子們跑來,大都會停下喊一聲“鐘爺爺”。
都是花一樣的年紀,懵懵懂懂跌跌撞撞。
祝眠望著那些半大的孩子,頓了許久才問出口:“他……還是沒回來過嗎?”
鐘院長沒應他的這個問題,隻是抬起手拍了拍他的胳膊,說:“彆想他,向前看吧。”
祝眠無聲了,陽光刺得他眼睛有些疼,鼻子也驟然發了酸。
又走了好一段路,祝眠突然低聲說:“我不想他,那樣的人,不值得我想。”
鐘院長:“慘痛的過去是心上的疤,功成名就之時,很少有人願意把它揭與人看,從這裡離開的每一個孩子我都會告訴他們,鐘不是他們的姓,那隻是一個符號,代表過去的符號,鐘七也是,那不是他,不是他的名字。”
“也許他早就迎來了自己的嶄新人生,所以,你也不要回望過去,就像你說的,不值得。”
祝眠“嗯”了聲,剩下的路他們默然走過,沒人再說話。
十七年,整整十七年,一次都沒有回來過,這樣的人對得起誰呢?
不知不覺間,祝眠已經淚流滿麵了。
這條種滿了香樟的林蔭大道,終究是一條單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