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姝第二天早早就醒了。
她昨晚當轉換器當到深夜,有效睡眠時間不足五個小時,但還是精神奕奕的。
看來當修士好處還是挺多的。
紀姝沒想到有人比她起得還早。
東方儼身邊的近侍名叫李川,有點駝背,已經四十多了,笑起來很和藹,為人處事也抓不到錯處。
李川給她帶來了福貝膏十瓶,荔枝乾十六斤,藕粉四十斤,文水葡萄乾十二斤,南棗十二斤,酸棗糕十二斤,還有蓮子二鬥(注1)。
不是什麼特彆名貴的賞賜,估計是東方儼瀏覽貢品名冊的時候,想起她挺喜歡吃,便順手撥給她;又想起她特彆能吃,就十幾斤起送。
“見過容妃娘娘,”李川行了個禮,笑嗬嗬地說:“今日鹿鳴宴,陛下抽不出空來清思殿,便遣老奴來同娘娘說一聲。”
鹿鳴宴,就是殿試之後,由皇帝組織,宴請舉子們的宴會。
紀姝隨意客套了幾句,表示知道了,完全沒問題,陛下您好好玩。
她玩《妖女模擬器》的時候,為了攻略東方儼,曾經和他濃情蜜意地定了一個“願如梁上燕,朝夕常相見”的誓約。
所以昨天,東方儼被她冷處理的時候,第一個反應就是“是不是因為我放你鴿子,惹你生氣了”。
不過這是個好兆頭,東方儼寧願失約、給賞賜,也不想來她這兒。
看來昨天是真的給他留下陰影了。
紀姝在心裡給自己比了個耶。
如果東方儼再也不來她這兒了,她又和氣勢洶洶的愉妃結了仇,那進冷宮還不是分分鐘的事情!
不慌,穩住。
雖然小蘭的事情是有點出人意料,但她大方向還是完全沒問題的,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
“今年鬱華觀的觀主,親自送了鹿鳴之禮來,”李川笑著說:“所以陛下也重視起來了,這是沒辦法的事情。”
“誰?”紀姝以為自己聽錯了。
“鬱華觀的觀主。聽說在太虛境,這位觀主也是了不得的身份呢。”李川笑眯眯地說。
桃枝在一旁好奇地問:“那今年的鹿鳴之禮豈不是很貴重?”
李川點頭:“是啊,老奴聽說叫什麼寶什麼枝,就算在太虛境也是一等一的寶物。哎呀,今年鹿鳴宴不知是誰撥下頭籌,這等寶物供在家裡,可是天大的榮耀啊。”
七寶靈枝。
貧窮的紀姝眼睛都亮了。
鬱華觀,簡單來說,有點像“太虛境駐人界辦事處”。
一般來說,鬱華觀觀主是虛職,由太虛境的某位修士來掛個名,不露麵也不辦事的。
可能這個辦事處是太虛盟一時心血來潮搞出來的,後麵也沒怎麼起過作用,漸漸就荒廢了。
本朝的鬱華觀,主要成分是人界的道士。
鬱華觀副使還是東方儼親封的國師,最是忠君愛國,遊戲裡背刺過妖妃紀姝很多次,看見紀姝黑化值就往上躥。
但是……
紀姝記得,在遊戲裡,鬱華觀的觀主根本就沒有露過麵。
一直到她被人弄死,鬱華觀觀主的界麵都還是“姓名不詳”。
按遊戲裡本來走過的劇情,她現在應該剛剛睡到東方儼,兩個人如膠似漆地黏在一起,才沒有什麼讓他抽不開身的鹿鳴宴支線。
更沒有鬱華觀。
原本的劇情已經開始改變了。
不過,紀姝確實不知道在鬱華觀掛名的這位修士是誰。
要是是熟人,她就想辦法讓他通融一下。
要是是陌生人,她就找機會把那棵七寶靈枝搞到手。
“老奴也不知道鬱華觀那位怎麼忽然決定親自出麵。”李川說:“不過總歸是好事吧。”
紀姝說:“鬱華觀觀天作讖,升降鬥星,自羲農以來,為聖君作師(注2)。如今親自露麵,想必是因為陛下仁德。”
她一心想著那棵七寶靈枝,反正就睜眼說瞎話,東方儼這種動不動殺人全家的皇帝,向來和“仁德”沾不上邊的。
不過李川倒是很開心,笑得合不攏嘴,覺得自己是一代明君的親信真是太榮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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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朔很少以“鬱華觀觀主”這個名號自稱。
天色尚早,如煙一般的黑暗正攜著群星緩緩散去,太陽還未升起,天色呈現出鴨蛋一般的青色。
他身上是件青衣藍緣的道袍,道袍隨風飄舉,顯得他異常清瘦。
他微微低著頭,麵如嚴霜,看向腳下那一池清澈的湖水。
湖水上群星的倒影也在一點一點淡去。
由“占時”至“月將”,是無極生太極,再由月將至乾支,是太極生兩儀,由乾支而生四課,是兩儀生四象(注3)。
今日大吉。
這麼好的卦象已經許久沒有出現過了。
這樣的卦象,很容易給人以無根源的勇氣,好像堅冰也能被融化掉。
但這樣無限的勇氣,對於梁朔來說,也隻是讓他有了那麼一瞬間的走神與意動。
非常短暫的一瞬間,約等於沒有。
畢竟銜月樓的樓主,向來被認為是太虛境道心最堅定的人。
而今日也隻是,公事公辦。
天邊漸漸亮了起來,群星最後一點光輝都完全黯淡,梁朔知道白日已經來到,該動身了。
青衣藍緣的道袍非常單薄,他一走動,腰間佩戴的掛件就飄蕩起來,輕輕撞擊在他身上。
那是一隻金鏈琥珀掛件,琥珀呈血紅色,中心用碧璽絲絲縷縷凝成一棵梧桐樹的模樣,反麵陰刻行書“鳳棲梧桐”四個字。
梁朔頓了一下,將琥珀解了下來,拿出一個犀盒,將隨身帶著的這隻琥珀掛件放了進去。
犀盒裡還有一枚琥珀掛件,同樣是血紅色,中心用碧璽凝成鳳凰樣式,十成新,幾乎沒人碰過。
這原本是作為禮物,準備送給他的心上人,討她笑一笑的。
後來不知為何沒有送出去,並且明確知道不可能送出去了,所以現在還安安穩穩地呆在那隻犀盒裡,留在他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