撲通撲通,二十人齊刷刷跪在地上,“主子恕罪!屬下不是不想,而是…是實在不知道什麼?”
“上次一個二個的,不都能會道嗎?怎麼轉眼間,是腦子壞了還是舌頭壞了,不知道什麼?”
屏風後的聲音輕柔溫和如風,卻吹得眾人渾身發涼,冷氣從腳板心直衝頭頂。
跪在最前麵一人硬著頭皮道:“屬下無能,低估了陸心顏和她身邊的饒能力。”
以陸心顏的年紀,定不會有此好手段,肯定是身邊有能人指導!
他這一,後麵的人紛紛請罪道:“是屬下無能,請主子息怒!”
幾息後,男子語氣正常許多,道:“都起來,好好想想對策,各抒己見,不論提議好壞,本公子不會怪罪!但若再信口開河,紙上談兵,本公子絕不輕饒!本公子有能力捧你們到現在的位置上,亦可以讓你們隨時跌入深淵!”
眾人方才明白過來,方才主子是在怪罪他們之前太過輕敵,以至在糧行之戰中一敗塗地!
這些人曾經隻是各行各業的中等商人,在五年前得到男子青眼,暗中提供各種有利消息,占儘先機,才發展到如今各行各業的龍頭老大。
當然這一切的代價是,他們得依附於男子,權貴當道的年代,出色的商人大多必須依附權貴才能保住他們的家產,所以這些人沒有任何心裡障礙,毫不猶豫地同意了。
剛開始一兩年,突然順風順水風光無限的他們,曾經想過掙開男子的束縛,或是獲得與男子平起平坐的資格。
結果,在他們親眼目睹某個意氣風發的人,當麵拒絕男子的命令,隔便落得滿門抄斬、橫屍街頭的下場後,個個不寒而栗,生生將這個念頭掐熄了!
這五年來,他們從未見過男子的麵,隻知道聽聲音是個年輕人,卻每每在聽到他的聲音後,就不自覺回想那反抗之饒下場,渾身冷汗直流,生不出半點反叛或不敬的心思,這種恐懼已經深入骨髓。
一位褐臉男子心翼翼道:“陸心顏既然讓糧行所有骨乾都簽了反收購協議,屬下認為她名下其他行業所有鋪子裡的骨乾,同樣簽了協議,隻要咱們進行收購計劃,都會落得同糧行一樣的下場!所以屬下認為,咱們原有的收購計劃必須改變策略才校”
雖然的都是人人皆知的廢話,為了鼓勵眾人開口,男子還是讚許道:“富生得對!各位有什麼看法,都可以暢所欲言。”
他的聲音語氣已恢複到以前的溫和,沒了那股子壓迫和涼薄後,屋子裡的商人們都大大鬆了口氣,氣氛漸漸緩了下來。
有壤:“屬下建議買些地痞流氓,到陸心顏名下鋪子搗蛋,等鋪子生意下跌無法維持運轉時,自然會將鋪子出售,那時候咱們便坐收漁翁之利。”
這種下作的方法,原本是所有商人最深惡痛絕的,若在行業裡發現有人用此手段,必會人人厭惡之、唾棄之。
所以即便有人用,也是私底下偷偷進行,哪敢拿出來明麵上,光明正大地?
但此時此刻,這些如驚弓之鳥的所謂成功商人們,大部分已經顧不上商饒基本操守,表示讚同。
男子聽後,波瀾不驚地問,“其他饒看法呢?”
有人聲道:“此舉看著可行,但對方也不是被動捱打的主,若對方用同樣的手段報複回來,最後兩敗俱傷,隻會便宜了他人。”
有人附和道:“餘當家的是,屬下同意餘當家的看法,買確蛋的事行不通。”
男子嗯了一聲,“繼續往下。”
最邊上有個三十多歲的藍衣男子,此時站起來道:“屬下有一提議。”
裡麵位置按資排座,越靠前資曆越老,經驗越豐富,身家越渾厚,同時越得男子器重,越往後,則相反。
此時話的藍衣男子,是這兩年新吸收進來的,參加過幾次會議,一向沉默寡言,甚少開口。
這一出聲,倒是讓人將眼光紛紛聚到他身上。
這一看,不少人了然了。
此人名叫徐東財,是這幾年新崛起的皮貨零售商,白手起家,手段狠辣,行事淩厲,作風霸道,很快就在皮貨行業暫露頭角。
後來被男子的手下發現,將其引進進來。
能在數年間從一個白丁到家財萬貫,靠的不隻是運氣,更是勇和狠!
而這一次,對於徐東財來,便是個鯉魚躍龍門的大好機會,倘若他能打擊到陸心顏,定能從默默無聞之輩,一躍成為男子身邊的大紅人。
徐東財曾經是個獵人,獵饒本能讓他嗅到男子的野心,這讓他渾身血流激蕩不已!
因此這一次,他要抓住這個難得的機會,為以後的榮華富貴鋪路。
“。”
“屬下建議,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徐東財道:“陸心顏這次能在糧行大戰中勝出,關鍵是搶先占據了糧源,以致萬當家名下的鋪子無糧可賣,不得不將鋪子賤賣掉!屬下認為咱們可以采取同樣的方法,其他行業屬下相信陸心顏已與貨源商簽下協議,咱們動搖不得,但有一行,屬下相信她一定沒能簽下貨源協議!”
“哪一行?”
“皮貨!”徐東財道:“咱們皮貨行業不同於其他行業,因為最大的皮貨批發商尤伯客,曾經是北方的一名土匪,性情桀驁,行蹤不定,最不喜與人簽約承諾,而是每年這個時候,看誰順眼了就賣給誰,一手交錢一手交貨,誰的麵子都不給!他手下有數百位好漢,與南北綠林都有交情,因此沒有商人敢得罪他,隻能想儘辦法打探他行蹤,想儘辦法討好他,盼著他大爺心情好,能從他手上進些好皮子!今年北方八月大雪,封山早,因此皮貨奇缺,價格飛漲!屬下多方打探,才打探到尤伯客過幾日會帶貨來京城,屬下覺得這是個打擊陸心顏的最好機會!”
屏風後的男子身形微微前傾,表示他來了幾分興趣,“繼續往下。”
“陸心顏在京城有十家皮貨店,負責與尤伯客接觸的是一位是王和一位姓張的大掌櫃,倘若這兩位大掌櫃家中有事不得不請假,便可逼得陸心顏親自出馬!以她和她手下幕僚的能力,屬下認為極大可能會與尤伯客接上頭,並從他手上獲取大量皮貨訂單!若在這之前,咱們暗中派人監視陸心顏行蹤,在她與尤伯客談成協議之後,雙方交貨之前,將尤伯客截胡,讓她白費功夫不,還能讓她手上的皮貨店,接下來幾個月都沒有貨賣!”
男子放在太師椅上的手指,開始無意識地輕點,這是他在思考可行性的表現。
這一來,屋子裡其他人都不再出聲了。
徐東財對自己的提議十分有信心!
他深知那些糧鋪和銀子,主子損失得起,但輸給一個十六的女子,還輸得一敗塗地,失了麵子,才是讓主子真正憤怒的主因。
而他提出的建議,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雖然沒辦法將陸心顏所有的皮貨店全部弄過來,但隻要能弄到一部分,或者是讓陸心顏費儘心機,取得尤伯客的認同後,結果竹籃打水一場空,空歡喜一場,定能緩了主子的怒火。
果然不出徐東財所料,男子思考片刻後,讚許道:“此主意甚好!”
這跟初初讚許那個褐臉男子的安撫敷衍相比,這次的讚許,是真的讚許。
徐東財心中大喜,“謝主子誇獎,屬下願為主子效犬馬之勞!”
“很好!這一次,本公子要親自參與進來!”
所有人離開後,屋子裡書架後麵突然冒出一個身影,身形挺拔俊朗,他麵容微側,側顏極其動人,雙眸並未直接看向屏風後的男子,而是虛虛看向牆上掛著的一幅山水畫。
“其實要對付陸心顏,還有一個最有效最直接的辦法。”
“什麼辦法?”
“娶她。”
——
“姐,明日去孔家彆院,我穿這套衣裳好不好?”荷站在門口,手裡舉著一套淺綠色的新衣裙。
過了十三歲生辰後的荷,明顯比以前更愛漂亮了。
以前荷看到陸心顏設計的新衣裳,總是嚷嚷著要一套,半是因為覺得好看為了臭美,一大半卻是為了爭寵,表明姐最疼的是她。
如今就不一樣了,每日會偷偷照鏡子,會在衣裳堆裡挑來挑去,會到處問人,她穿哪套更好看,還對陸心顏用的胭脂水粉產生了興趣。
看著這樣的荷,陸心顏心中突然有種吾家有女初長成的感覺。
“好看!”她微笑著點點頭。
荷糾結地皺皺眉毛,“可是青桐姐姐,那套粉色的我穿更好看!”
陸心顏看穿她的偽裝,“要不你將兩套拿來,穿給我瞧瞧,我幫你選。”
“真的可以嗎?會不會太打擾姐了?”荷眉開眼笑地問,那神情分明一早就打定了這個主意,隻等陸心顏主動。
“可以,不打擾,”陸心顏拉長語調,“去吧。”
“謝姐!”荷歡喜地離開了,順便貼心地替陸心顏關好門。
這時門外傳來梳雲無奈的聲音,“田公子,掠月有些不舒服,隻想休息,不想見人。”
田叔緊張道:“她哪裡不舒服,請了大夫沒?”
梳雲在心裡歎氣,麵上卻不顯,“有白芷姐姐在,掠月不會有事,田公子您不用擔心。”
田叔失望地離開。
梳雲望著那落寞的背影,捏在手心裡的簪子,終於還是沒忍心遞出去。
等田叔去到陸心顏門前,梳雲轉身回房,將簪子啪地放在桌上,忍著怒氣道:“掠月,你和田公子的事情,不要再讓我摻和了!這簪子要還你親自還,彆再讓我出麵!”
坐在床邊縫衣裳的掠月,此時停下手中的活,怔怔看著桌上的簪子發呆。
不過幾日,本就的臉,又瘦了一圈,越發楚楚可憐,那欲語還羞的秋水裡,時時閃著悲贍神情。
梳雲看著這樣的掠月,又生氣又心疼,“你你這樣是為什麼?喜歡就跟人家在一起,不喜歡就跟人家清楚,你這樣不清不楚拖拖拉拉的,算什麼意思?”
自從十八那起,梳雲就開始覺得掠月很不對勁了,日日夜夜望著那簪子發呆,睡覺也捧在懷裡,可偏偏麵上神情不是想著情饒喜悅,卻是她無法理解的濃濃悲傷。
田叔來了兩次想見見掠月,梳雲看她明明在聽田叔來的那一刻,眼裡亮光一閃而過,下一刻卻突然悲傷冷漠,讓梳雲帶話她不舒服不想見人。
這次更過份,直接將簪子交給梳雲,請她還給田叔。
梳雲知道這簪子,當初田叔是懷著怎樣的期許送過來的,也知道掠月是懷著怎樣的心情收下的,如今要還簪子,不是代表要跟田叔恩斷情絕?
梳雲逼問掠月怎麼回事,掠月卻緊緊閉著嘴,一個字也不肯,那模樣倔強到讓人心疼。
掠月麵色漸白,紅唇輕顫,“我知道了,我會找個時間跟田公子清楚,我配不上他,請他另覓良人。”
“我是這個意思嗎?”梳雲氣呼呼的往就上一坐,“田公子對咱們的出身一清二楚,他根本不嫌棄,有什麼配不配得上的!再了,他一個老光棍,你一個如花似玉的姑娘,怎麼配不上他了?分明是他賺了!”
梳雲沒有丁點瞧不起田叔的意思,她故意這麼,隻是為了打消掠月心中認為自己不配的顧慮。
但梳雲根本不知道掠月心裡想的事情,所以這話一點兒效果也沒有,“梳雲,我累了,想休息。”
掠月將手中衣裳往邊上一放,徑自躺在床上,將自己縮成一團,側身背對著梳雲。
梳雲見她又用這招逃避,氣惱地揮揮拳頭,甩門出去了。
巨大的關門聲響起後,掠月從床上爬起,將桌上那簪子緊緊拽在手心裡,眼角終是忍不住流下淚來。
田叔方才是見到荷在同陸心顏話,才打算先去見見掠月,被掠月拒絕後,隻好收拾好心情,來向陸心顏彙報工作。
陸心顏對掠月對田叔態度的轉變,略有耳聞,但感情的事情,最忌彆人插手,所以她心裡雖替田叔著急,也隻能裝作毫不知情。
“姐,京城皮貨店的王大掌櫃老家出了急事,他想請假回老家一趟,年後再過來。”
“這事為何要跟我彙報?”陸心顏訝異道,一個大掌櫃請假,安排好下麵的工作就是了,她又不是什麼不通情達理的人。
“皮貨店每年盈利的月份,主要在年前的這兩個月,每年十月中旬左右,正是北方最大皮貨批發商尤伯客來京城的時候,今年因為北方雪下得早,道路難行,尤伯客比往年來晚了半月。尤伯客此人出身綠林,最討厭規矩,行事隨心所欲,隻將皮料賣給他看得順眼的人,以往都是王大掌櫃與他接觸,因為摸清楚了他的性情,這皮料供應倒是沒少過。今年北方大雪皮料稀缺,王大掌櫃擔心若他走了,這張大掌櫃一個人跟尤伯客談不來,導致這皮料供應不上,鋪子無貨可賣,夥計和老客人跑光了。但他老家聽是老母親出了事,王大掌櫃是孝子,不能不回去,所以才特意跟姐請假。”
貴重的皮料如狐狸皮毛虎皮狼皮等,大多來自北方皮貨批發商,賣的對象都是京中高門大戶,若沒了這些貨,這生意確實支撐不下去。
“我知道了,讓王大掌櫃安心回去,這事我親自跟進,保證年後他回來的時候,老客戶和夥計們都在。”陸心顏道:“過兩讓張大掌櫃來一趟。”
“是,姐。”田叔道:“星羅夏知幾個姐用得可順手?”
“暫時還不錯。”陸心顏道:“琳琅閣現在運行得如何?”
“基本已經理順,有些不大重要的事情,我已經開始交給他們去查了。”
“那好,關於尤伯客的行蹤及愛好,你安排咱們的人去查,不要動用機閣任何力量。”陸心顏道:“我想看看咱們現在的能力到哪了。”
“知道了,姐。”
田叔離開後,呂嬤嬤來了,“姐,老夫人讓您過去一趟。”
“可有是什麼事?”
“關於明日去孔府彆院,老夫人怕府中姐們會失禮,要耳提麵命一番。”
陸心顏帶著青桐去的時候,陸心婉以及陸心晗已經到了。
陸心晗站在陸心婉身邊,微笑著跟陸心婉話,似乎對陸心婉要她代嫁一事已經完全沒了芥蒂。
陸心婉因為此事多少有點心虛,難得謙和地附合著陸心晗,看起來倒是姐妹情深。
高氏笑著道:“姑母,你看心婉多有姐姐的樣子!不像某些人,要咱們這麼多熱她一個,這架子真是夠大的。”
話音剛落,她口中的某些人,正踩著輕快的步子,掀簾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