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逸宸帶著秋無涯,連夜趕往江臨織造局送京貢品被劫的地點:快到洛河官道的一片林子。
兩邊是山,山裡遍地樹木砂石,中間是約兩米寬的青石路,是個絕佳的隱藏打劫之地。
那條路以前很多人走,許多商家走貨也會從此經過,從來沒有出過被劫的事故,除了去年十月以及前不久發生的貢品劫案。
據說第一次貢品被劫後,有近一個多月的時間,所有商人的貨都繞過洛河,令洛河經濟一落千丈!時至年關考核,洛河知府急得不得了,於是發出告示,道劫匪已離開洛河,為了以防萬一,會派重兵在此把守巡邏。
洛河的地理位置在京城與甘山各重點州的必經之路上,貨物繞過洛河,商人們都花多了時間,等於間接加大了成本,於是洛河知府的告示一出,大膽的商人們,便嘗試選擇原來經過洛河的路線,幾次之後安然無恙,便放開膽子,將貢品被劫的事情拋在了腦後,直到不久前,江臨織造局貢品,再次在此處被人劫走,商人們聞風喪膽,沒人再走此路了。
以往這個地方,每晚都會有些商家經過,馬蹄聲,車輪聲,吆喝聲,配著手中的火把,馬車前的燈籠,這片林子顯出幾分熱鬨。
不過自貢品再次被劫後,這片林子安靜得嚇死人。
蕭逸宸和秋無涯,以及隨後追來的齊飛三人,舉著火把,仔細查看案發現場的細節。
從被劫到現在,已快一個月,官府派人來看過,期間又下過雨,很多痕跡已經消失不見。
“齊飛,無涯,你們往這邊山上走,我往這邊,尋找劫匪的行動路線,不放過一點蛛絲馬跡。”
“是,少爺。”
後兵兩路,幾人用自己的經驗,摸索出劫匪埋伏以及撤退的路線,舉著火把,仔細查看。
過了一會,秋無涯一手執著火把,一手摸著一棵樹上的一塊痕跡,若有所思問道:“齊飛,這附近的樹上,有刀痕和劍痕,你發現沒有?”
齊飛點點頭,“這些應該是官兵追進來,雙方打鬥時留下的痕跡,我剛才也看到過幾處。”
“這刀痕有些奇怪。”
齊飛靠過去,“哪裡奇怪?”
“似乎像一個人打鬥留下的。”秋無涯拉著齊飛看了他發現的三處地方。
齊飛看後想了一會,皺眉道:“不可能!無論哪種招式套路,都不可能分彆在這三處留下痕跡。”
“我知道!但你看那力度和角度,以及手法,像不像同一個人使的?”
齊飛道:“難道是同門師兄弟?隻有同門師兄弟,接受同樣的訓練,練習同樣的武功,才會如此相像。”
秋無涯搖搖頭,“我不知道,不如讓少爺來看看!”
“那你在這等著,我去叫少爺!”
秋無涯是路癡,讓他去,隻怕天亮也沒法將蕭逸宸叫來,搞不好還得他們花時間去找他。
“好!”秋無涯很有自知之明,待齊飛離開後,也不敢亂跑,隻在附近仔細尋找刀痕與劍痕,越找越多,麵上神情越來越凝重。
不一會,齊飛和蕭逸宸過來了。
秋無涯道:“少爺,我發現在這裡所有的刀痕和劍痕中,有不下二十處,從力度和手法上,很像一個用刀的人,和一個用劍的人,共兩個人留下的!但是,從這些痕跡的軌跡來看,又絕不可能,像是最少十個人,在和官兵打鬥中留下的。”
蕭逸宸道:“甘山巡撫袁修上書中,寫明是遭到一夥至少百人的盜匪打劫。”
“所以這肯定是十幾個人留下的。”齊飛道:“少爺,我覺得是甘山武林門派所為的可能性非常大。”
“除了這種可能性,還有一種可能性!”
蕭逸宸和秋無涯同時出聲,對望一眼,“經過特殊訓練的士兵!”
齊飛大吃一驚,“你們的意思是說,這些盜匪可能是官兵假扮的?”
秋無涯搖搖頭,“江臨知府派出護送的官兵,大多是普通衙役,受過一點點訓練,但因為不用上戰場打仗,基本都是應付了事,絕不可能有如此相似的力道與身手,隻有經過特殊刻苦的訓練,才能做到如此,比如軍隊的正規士兵。”
他隨蕭逸宸前往西南打過一仗,倒是長了些見識。
蕭逸宸點點頭,“無涯說得對!江湖中的門派,能訓練出這樣的一百人,絕不可能是無名之輩,若滿門弟子傾巢而出,江湖上不可能沒有一點風吹草動!所以後者的可能性更大!”
“難道是甘山巡撫,或是按察使?甘山有駐軍一萬,他們可是能調動那一萬士兵的人。”齊飛道:“一萬人中,抽出一百人,輕而易舉。”
“沒有實質證據,一切都是假設之一,也有可能是彆處派遣混進來的。”蕭逸宸道:“讓朱雀堂的人,沿著這幾條思路,繼續追查。”
“是,少爺。”
“找個地方休息一晚,明天回江臨。”
“是,少爺!”
——
第二天一早,蕭逸宸幾人又來林中仔細查看一番後,中午的時候起程前往江臨。
此時江臨知府雷薑,正在向昨日剛到達的甘山巡撫袁修彙報工作,突然門外響起師爺驚慌失措的聲音,“袁大人,雷大人,小人…小人有要事稟報!”
袁修半眯著眼,手指放在案桌上,有節奏地敲著,聞言手指停在半空,半晌沒有落下。
雷薑後背一陣發涼,他的政績算不得出色,織造局又連連出事,雖然織造局不是他直接管轄,但畢竟在他直接管轄的區域內,多少總要受到牽連。
昨日袁修到來後,就從未笑過,雷薑心裡正忐忑不安著,結果那個不長眼的師爺,竟然在這個時候跳出來,說有要事稟告,這讓袁修如何看他管理下屬的手段?
雷薑在心中暗暗將師爺罵了個狗血淋頭,有什麼重要事非要在這個時候來搗蛋?
若隻是他一人,他心情不好,可能就直接開罵了,但袁修在,他隻能看袁修麵色行事。
但袁修麵色從之前到現在,一直保持著嚴肅而凝重的神情,除了那停在半空中的手指,雷薑實在看不出,袁修到底在想什麼。
外麵的師爺似乎等不及了,不等裡麵的人發話,大聲道:“袁大人,雷大人,大事不好了!前幾天張捕快抓到的那個,疑似黑水崖的犯人張大千,昨晚被人救走了!”
“什麼?”雷薑狠狠倒抽口氣,這可是他最後的王牌了!江臨織造局貢品在洛河境內被劫,洛河江臨兩府紛紛派出最優秀的捕快負責此案,一直沒有絲毫進展,前幾天張捕快突然抓回一人,據說是黑水崖的盜匪,名張大千!雷薑心想著,好歹這次袁修前來,能有個嫌犯交下差,哪知居然…居然讓人給跑了?
還恰好是在昨晚?
袁修此時終於睜開眼,“雷大人,讓人進來說話!”
“是,袁大人。”雷薑擦擦汗,“柳師爺,進來細說!”
柳師爺推門而入,麵上神情驚慌不已,“今早牢房的獄卒交班時,發現昨晚值夜的獄卒被人打暈,關押張大千的牢房大開,裡麵的犯人不知所蹤!”
“張捕快呢?其他犯人呢?”雷薑渾身僵住,要是裡麵的犯人全被放跑了,那他的仕途…
“張捕快已經帶人去追了,因為張大千是單獨關押,其他犯人無事,不過也無人知曉來救人的有幾人,是何時來的!”
雷薑聞言鬆口氣,還好還好,張大千雖然重要,但跑一個總比跑一群好。
“袁大人,您不必擔心,原本下官隻是懷疑那張大千是黑水崖的盜匪,並沒有確切的證據,如今他被人救走,說明他確實是盜匪無疑!下官定會沿著這條線,摸到黑水崖的老巢,將那群盜匪一網打儘!”雷薑信誓旦旦道。
當官者,麵對上官,不管能不能做到,總之氣勢上、態度上,必須要表現出能做到的樣子,這樣上官才會對自己放心!
果然袁修聽他如此保證,麵色好了些,“繼續。”
雷薑鬆口氣,揮手讓柳師爺離開後,繼續彙報工作。
——
天黑後,蕭逸宸幾人與剛到江臨的公孫墨白和許垂彙合。
公孫墨白麵色蒼白,比女子還豔麗的容顏上露出幾分憔悴,看來是暈船造成的。
他見到蕭逸宸,有氣無力道:“逸宸。”
許垂倒是精神頭不錯,“見過蕭世子。”
“墨白,許郎中,一路辛苦了。”
公孫墨白道:“走吧,聽說袁大人今早已經到了江臨,先與他見上一麵再說。”
幾人正要離開,隻見一群人舉著火把,浩浩蕩蕩地朝這邊走來。
為道的正是甘山巡撫袁修,江臨知府雷薑,江臨織造局總管蘇盛。
“見過蕭世子,公孫公子。”
蕭逸宸拱手道:“袁大人、雷大人、蘇總管,不必多禮!”
“下官許垂,見過袁大人,雷大人,蘇總管。”
幾人相互行過禮後,袁修微笑道:“三位一路辛苦了,本官讓人準備了些酒菜,請三位品嘗,緩解這一路的辛苦。”
“勞煩袁大人。”
“蕭世子,公孫公子,許郎中,這邊請。”
“袁大人,各位大人請。”
蕭逸宸等人落腳的地方,是江臨用來招待朝廷欽差大臣的一座宅子,精致而又低調。
一行人到了後,在袁修的帶頭下,紛紛落座,開始晚宴。
酒過三巡,袁修麵上開始有了紅意,暗中給雷薑使了個眼色,雷薑連忙站起,道:“蕭世子,公孫公子,各位大人,幾個大男人喝酒,乾巴巴的沒什麼意思,不如讓下官安排人唱幾首曲子?”
這裡蕭逸宸官位最高,公孫墨白身份最高,袁修幾人齊齊望向他們。
若是以往,公孫墨白大約會應下來,美酒伴著美人美曲,那才叫妙,不過這兩日他暈船,現在還難受著,隻想快點結束回去睡覺,便道:“雷大人,蕭世子可是出了名的潔身自好,且下月初八就大婚,要是被郡主知道他來辦公喝花酒,不會放過蕭世子,更不會饒了我這個同行的人!”
蕭逸宸想起陸心顏因為金宇吃醋的樣子,執起酒杯,唇邊隱約露出一抹笑。
一笑之下,麵上冰冷減輕不少,加上飲酒略帶紅意,添了幾分人間煙火的味道,讓場中眾人不由看得呆了呆。
袁修哈哈大笑,“公孫公子這一說,本官倒是想起,忘了恭喜蕭世子大婚,本官自罰三杯,祝蕭世子與珠珠郡主百年好合,永結同心,早生貴子!”
說完爽快地自斟自飲了三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