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副總覺醒了(2 / 2)

他走上前看了看那木桶,用一旁的舀子舀起來一勺,這粥還煮的很是粘稠,一旁跪著的人身著麻衣,瞧著像是難民,但是各個麵色都還算紅潤,想來在這裡是吃的不錯。

宋離上前看了一眼眼底的嘲諷一閃而逝。

李崇卻直接開口:

“去叫這裡的副使過來。”

巡城副使梁濤慌忙跟了過來,李崇抬手舀著裡麵粘稠的米粥,看向了梁濤直接問出口:

“這些日子以來,賑濟災民用的可是這粥?”

梁濤其實並沒有將這個皇宮裡長大的小皇帝看在眼裡,他立刻上前鑿鑿地開口:

“回陛下,正是這粥,一日三頓,雖然不能吃的太飽,但是尚能果腹。”

李崇卻一把將舀子丟回了水桶,接過了張衝遞上來的帕子,慢條斯理地擦了擦指尖:

“朕再給你一次機會,想一想,重新答話。”

他的目光審視地瞧著梁濤,這種水平的作假他簡直都懶得拆穿,想來梁濤是真的覺得這原主就是一個不知柴米油鹽的小皇帝,隨意便能糊弄。

梁濤第一次對上了這位少年天子的眼,那人眼底的清明讓他心裡忽然就有些沒了底,難道是剛才宋離和皇帝說了什麼?他立刻跪下:

“陛下,臣知罪,實在是米沒有那麼多,連日來災民不斷,所以三天才能吃上一次這比較稠的米粥。”

李崇盯著他眼底的失望溢於言表,卻並沒有急著說什麼,而是轉而看向了一旁跪著的難民:

“和朕說說你們家都是哪裡的?在這裡可能吃飽?”

那些難民連聲應答,家都是京郊的,聽著都是受災最嚴重的地方:

“回陛下,草民在這裡吃的很好,雖然沒有家中菜食豐富,但是此等天災,草民等能果腹已經十分滿足了,草民等叩謝皇上,皇恩浩蕩。”

這些災民紛紛跪下,一群人高喊皇恩浩蕩,放在何處這都是一番君民相諧的佳話,但是李崇的目光卻已經冷的看不見底色。

“來人,將這屋舍後麵所有的營帳都給朕打開。”

隨駕的禦林軍和督衛軍立刻挑開了後麵所有臨時搭建棚子的簾子,這才發現每個臨時的營帳中都有把手的士兵,裡麵都是些已經餓的奄奄一息的災民,這些人在鋼刀麵前半句話也不敢多說。

梁濤已經嚇的麵色如土,立刻跪在了地上,李崇掃了他一眼,又掃了一邊這些“災民”一眼:

“梁副指揮,你這是當朕是黃口小兒來騙啊?如今已經過了晌午一個半時辰,這鍋中怎麼可能有如此滾熱的米粥?這不是給災民吃的,這鍋粥是給朕看的。

災情日日告急,你這裡的難民卻一個個麵紅身肥,連褲子都沒穿好,一幅沉迷酒色的窩囊樣子,朕猜這災民是你手下的兵士和家眷假扮的吧?

宋督主,勞你派人去審審,看看這難民是從哪來的,免得朕冤枉了梁副使。”

宋離拱手稱是,身後的督衛軍立刻將這裡的“難民”拉了下去,軍營上下慘叫聲一片,梁濤麵色如土:

“陛下,臣,臣實在是迫不得已啊,五大倉運過來的糧食撐一個月都難,但是難民卻一日比一日多,臣若是不想辦法省些米,怕是災民都難活到今天,陛下明鑒啊。”

李崇不再多看他,而是往裡走去,張衝慌忙提醒:

“陛下,後麵的人恐有疫病,您要當心啊。”

李崇卻沒有止步,越是往後看心中越是悲涼,裡麵的人一個個枯瘦不支,男子的身上還有明顯被鞭笞的痕跡,一雙雙眼睛中除了恐懼,祈求便是麻木,這早已經不是救濟站而是人間地獄。

他本以為行將餓死的人會瘋狂,會反抗,但是此刻他們眼中的麻木和身上的傷痕告訴他,他們不是沒有反抗過,隻是比起饑餓這裡的人才是魔鬼。

他走到了最後一個大帳,看到了裡麵被關的都是女子,那些女子有的衣衫都被扯碎了,抱在一起,彼此用體溫取暖,眼裡隻剩下了悲憤和死一般的麻木靜寂,李崇就站在大帳的門口,甚至還能聞到裡麵糜爛的味道。

他想起了剛才那幾個衣服都沒有掖好的“難民”,還有梁濤那張縱欲過度的臉,便已經明了這裡剛剛發生的一切了,雲三娘不是第一個人,也不是最後一個,他抬起手拉下了這大帳的簾子,心中已經不知是何感受。

他就靜靜地站在這裡,憤怒嗎?悲哀嗎?這裡距離京城不過十裡,離中樞如此近的地方出現了如此人間煉獄的一幕,何其荒唐?

沒有任何一刻比此刻一般讓他深深地感受到這個王朝的腐朽,一個王朝終將走向滅亡,就像一個人終將走向死亡一樣,這是自然的規律,也是時間的規律。

若是眼前的一切隻是載入史冊的一句話,讀到這一頁或許他會長歎一聲,感慨片刻,便將這一頁書翻過去了,但是如此景象就活生生發生在他的麵前,讓他再也無法置身事外。

“每一個時代的進步都需要那麼一個巧合和變數,這些變數最終成為了曆史進程的必然,有時我在想,或許我於這個時代就是那個必要的巧合和變數吧。”

那封信上的字句再一次浮現在了他的腦海裡,李崇卻有了更加深刻現實的感受。

他望向那隔著那一群雲三娘的帳簾,再也無法忽視心底的聲音,的確,一個王朝終將走向滅亡,他無意去挽救一個注定會滅亡的王朝,但是他不能無視那些黑暗裡的人。

哪怕讓這注定黑暗的世間明亮幾十年,也算他不負自己曾經參與過這一段曆史時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