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發(2 / 2)

宋離被兩個小太監扶了起來,他雙腿無力,腳步虛浮難行,李崇在身後看著他有些滯澀的腳步心中也有些歎氣。

宋離一路隱忍,直到從宮內的軟轎換到了西角門處自己的座駕才鬆下了心神,咳聲再也止不住,胸腔中的嘶鳴不斷,咳的甚至有些聲嘶力竭。

枯瘦的手指死死攥著胸前的衣服,喉間泛起了熟悉的腥甜,鮮血的血液順著他的唇角滑落,他也平靜地用白色的絲帕捂住了口唇。

任由那手帕被血液浸染,半晌他垂眸看著那血跡,這看著觸目驚心的紅色卻已經難再激起他對死亡的恐懼了,反而一雙眼越發清明,他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李崇在宋離走後著人幫他重新束了發,終於將外麵的幾人喚了進來,君臣都在相互打量。

李崇雖然還未親政,但是今天上午一次便斬了三十多人,此刻還能神色淡定地坐在上首,不露聲色,便已在氣勢上勝了一籌。

五位大臣都跪下請罪,雙手奉上了那幾條條陳,李崇倒是也沒有為難:

“都起來吧,喝杯茶,朕先看看折子。”

因為他不準陳情,這折子上的倒是簡明易懂,李崇看著折子倒是發現這幾人的性格確實和宋離說的差不多。

葛林生資格老,性格好,上書措辭圓潤,卻還是直指要害,北郊之責責不在北郊自身,而是督查失責,縱兵為禍。

岩月禮的態度就要比他犀利一些,一言巡城軍平時便軍紀散漫,兵如流痞,此次不過是症結激發,光整頓將官難以奏效,需從頭整頓軍紀。

二言,禦史台,直廷司,內閣失職,言語犀利,倒是個乾吏的模樣。

剩下的吏部侍郎魏忠,還有那個窩囊戶部尚書吳鄭太,一個是王和保的人,和鄒虎是一條船,一個是樹葉掉下都怕砸腦袋,那折子上的沒一處敢說到點子上,不看也罷。

最後鄒虎的就不用說了,除了請罪他也沒有什麼好寫的。

李崇放下了手中的折子,他在現代本就是乾審計的,也算居於高位,不說話的時候自有一種了然一切的壓迫感:

“朕還未親政,北郊之事原也該內閣擬旨,不過如今王首輔未歸,內閣隻有二位大人,疏忽之下未曾細查也是有的。

天子腳下出了這樣的事實在讓朕大為震驚,此事需嚴辦,不如二位閣老就在此擬旨吧。”

鄒虎雖然是王和保的人,不過此等情況是誰也保不住的,再者岩月禮本也不喜歡王和保處處安插的做派,葛林生和岩月禮的意見很統一。

“鄒虎,縱容副官,兵士,奸.□□女,苛待百姓,鞭笞流民,按律例流放三千裡,永不錄用。”

鄒虎跪下的時候腿都在發抖,能保下命來已經算是最好的結局了。

屋內剩下了四個人,葛林生上奏:

“陛下,此刻北郊交由督衛軍統領恐怕不妥,直廷司一在監察百官,二在保護聖駕安全,實在不宜插手難民安置一事。”

督衛軍是宋離的人,他從北郊回來,自然不能將那些難民再交到巡城禦史的手中,由宋離安置後續,自然就換成了他的人。

他看向這位老資格的閣老,內閣和直廷司的矛盾不是一日兩日,想來葛林生也不喜宋離。

北郊的事兒是宋離捅到他麵前的,現在鄒虎被流放,難民安置落在了他的手中,難道這就是宋離的目的?接下來必然是巡城禦史的補缺,宋離難道意在這個位置?

他確實不傾向於將難民安置交給直廷司的督衛軍,因為無論什麼原因,助長宦官勢力都不是什麼好事兒:

“閣老可有好的人選?”

就在葛林生遲疑的時候,岩月禮開口:

“陛下,安置流民看似是個簡單的活,但其實處處掣肘,若要如梁濤一般當差自是簡單。

但若是真的要賑濟災民,免不得和各個衙門口打交道,就說這糧食,五大倉壓著,這難民營便沒法子,這棉衣,炭火也需戶部從庫中撥發。

所以臣以為應當派一位身份尊貴些的總領事宜,行事也便攜些。”

李崇看向岩月禮的時候眼底帶上了兩分欣賞,不愧是在六部走過一遍的人,他這話說的委婉,其實意思再通俗沒有了。

這是變相在說,現在各個衙門都不願意往外掏銀子,上麵的政令好,到了下麵的衙門口事兒可沒那麼好辦。

若是賑災的主官官小了,恐怕隻有四處碰壁的份了。

“岩閣老想來已經有人選了吧?”

岩月禮拱手回道:

“陛下,臣以為焰親王是最合適的人選。”

李崇的手微微一頓,焰親王嗎?寧咎的那封信他還記得,那時的焰親王閻雲舟便是他愛的人,如今的這位焰親王又是他的姑父,世代掌軍的一品親王確實身份足夠貴重。

想來若是隻要這位王爺有心賑災,哪個衙門也不敢造次,這麼多年焰王府一直守著北境,他願意相信這份赤城。

“好,就依岩閣老所言。”

說完他再次看向兩人:

“如今內閣隻你二人,朝政紛雜,恐有疏忽,朕看先不必等京查了,你們回去商量一下,擬個入閣的人選給朕瞧瞧。”

葛林生和岩月禮互視一眼,齊齊稱是。

此事一了李崇沒有再提他們在折子裡寫到的賑災糧款吃緊一事兒,而是直接擺手讓人告退了,岩月禮欲言又止,不過還是退了下去。

李崇不是不關心這件事兒,而是在關心之前他必須清楚自己的家底,戶部的存銀,朝廷的開支,州府的稅收,五大倉的存糧,這些他需要親自查。

那個鐵公雞,或許是個很好的了解途徑。

此刻,宮外宋府的角門處,一個低調的深藍色轎子被抬了進去,轎子直到宋離居住的楓竹苑才落下,小廝撩起了轎簾,裡麵的人這才出來,不是彆人,正是在宮中剛剛為宋離把過脈的顧亭。

管家宋才趕忙將人迎了進了院子,還未進屋,便能聽到裡麵傳出的咳聲,顧亭快步進去。

屋內的地龍全開,一股熱氣鋪麵,重重帷幔都被放了下來,顧亭解開了身上的大氅,待身上的寒氣散了散才掀開了帷幔進去。

宋離此刻已經換了寢衣,半靠在床頭上,手中捏著錦帕按著唇,咳得直不起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