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寧是眼睜睜看著蔚鴻之被衝走的。
曾在蔚鴻之家泳池中學會的踩水救了他一命,他艱難地爬上岸邊,踉踉蹌蹌地循著水流奔騰的方向追了兩步,目標卻已然從視線中消失,足足有十幾秒他腦子裡一片空白,連最基本的思考能力都喪失殆儘。
“蔚鴻之!”他用力大喊一聲,得到的回答隻是樹林中驚起的一群鳥雀。
都是他,都是他……如果不是他沒有聽鴻哥的話彆走的太遠,如果不是他著魔了一樣非得去追那隻鹿,情況怎麼可能會變成這樣?!
“咳……咳咳……”
最後關頭被蔚鴻之拚儘全力推向岸邊的柯天朗勉強扒著岸,正試圖爬上去,他已經嗆了好幾口水,喉嚨肺部生疼,連呼吸都無法很好的控製,更彆說攀爬的動作了,眼看就要再一次被湍急的溪水衝刷得失去平衡。
被身後劇烈的咳嗽聲喚起神誌,雀寧木訥地回過頭,看到了岌岌可危中的柯天朗,他一步步走到柯天朗雙手奮力扒著的岸處,停住腳步,垂眼看著這狼狽至極的男人。
如果不是為了救他,鴻哥也不至於……
晦澀不明的情緒在眼底醞釀,沉入深沉的黑暗,邪惡的念頭在這一瞬間閃過——隻要他伸出腳踩在那雙手上,這個討厭的人就能重新體會蔚鴻之替他擋下的痛苦了。
不,隻要他隻是站在這兒,柯天朗頂多再過半分鐘,就會堅持不住。
柯天朗順著雀寧雙腳費力抬頭想要求救,看到的就是這樣的眼神,這一刻他真正感覺到了恐懼,一種自靈魂中生出的恐懼,某個認知前所未有的清晰——雀寧想殺了他。
但下一秒,一雙手伸了過來。
“抓緊我!”
雀寧蹲下身,緊緊抓住柯天朗扒著岸邊就要堅持不住的手,整個身體向後仰,借著體重用力將他拽了上來。
柯天朗爬上岸邊,他雙膝跪著一手錘著胸口咳嗽,一低頭嘴裡鼻子裡都有水流出,生理性的眼淚濕潤眼眶,他憋到麵赤而紅,雀寧幫他拍了拍後背,仿佛那晦暗的眼神隻是柯天朗溺水後神誌不清的一場錯覺。
咳嗽漸漸止住,喉嚨裡的刺痛也隨著不斷的吞咽口水緩解些許,柯天朗終於慢慢直起腰,水不斷滴滴答答從他衣服和頭發上滴落,雀寧見狀收回了手,隻是拳頭暗自在身側握緊:“好些了嗎?”
雖然是關心的話,雀寧的聲音卻相當冷靜不見了昔日溫和,柯天朗點點頭,扶著旁邊樹站起身,雀寧已經重新望向了蔚鴻之被衝走的方向,墜落到西邊的太陽光芒照在他緊繃的唇角上,“我要去找鴻哥,柯總可以自己先回去。”
“我也跟你一起。”柯天朗怎能不知道自己才是害得蔚鴻之被衝走的罪魁禍首,如果不是那股未知力量逼迫根本不會水的他跟著跳進去,情況絕對不至於現在這樣,再者現在讓他找到回去的路,他大概率也找不到。
他們已經迷路了。
柯天朗四處張望一番,邁開發軟的雙腿,但向著的卻不是目標方向,他順著來時的路走了兩步,俯身撿起蔚鴻之跳入水中之前褪下的背包:“這個是蔚宏的包,裡麵應該會有一些食物。”
柯天朗將包掂起來,比想象中壓手很多的重量讓他咦了聲,雀寧過來,接過蔚鴻之的包——鴻哥過來找他還帶著背包是他沒想到的。
非同尋常的重量也引起了雀寧的疑惑,他將蔚鴻之的包打開,看到裡麵東西的那刻,忍不住瞪大眼睛。
“這是……”他抓了一把散落包底的小包裝,壓縮餅乾和能量棒隨著手指的鬆開從他指縫間落回包中,除此之外還有一大捆攀岩繩,打火石,指南針,不鏽鋼飯盒,手電筒,外套,以及剩下的整整一瓶飲用水。
比起晚上就要回去的遊玩,這包更像是荒野求生時才會背上的。
蔚鴻之自昨天起不易察覺的心事重重,時不時投來的眼神中隱藏著的擔憂,要求跟著一起上山,全程跟隨寸步不離,他要去找地方上廁所時緊張的表現,不放心的囑咐……種種反常在看到包裹裡內容的時成功讓雀寧開始懷疑——鴻哥他……是不是提前知道些什麼?否則他為什麼要這樣做?
仔細想來,奇怪的地方實在太多了,雀寧從沒聽說過這片山中有鹿,更彆說還是白鹿這樣特殊的品種,而那隻鹿當時的表現分明像是故意引誘他過來,那些得不出答案的破碎畫麵,不受控製的表現著實詭異,而柯天朗明明不會水還要往河裡跳的行為也離譜。
雀寧想不明白,但他也知道現在並非仔細思考的好時機,蔚鴻之還下落不明等待,他又怎麼可能把其他事情放在去找鴻哥之前呢?
他迅速將包拉上背在肩上,道:“正好這些都能用得上,先去找他。”
柯天朗跟上雀寧腳步,蔚鴻之的包裝了很多東西,分量可不清,他伸出手想幫雀寧背著,卻被察覺到他意圖的雀寧一側身躲開:“沒事,我來吧。”
雀寧的意思很明顯,他不想讓柯天朗碰蔚鴻之的東西。
柯天朗見狀沒再自討沒趣,兩人順流而下快步前行,柯天朗摸出來泡了水的手機,他將手機上的水甩走,試了試,鎖屏還能解開,隻是頂端欄上顯示的無信號,就連最基本的緊急求救電話都大不了。
“你的手機有信號嗎?”柯天朗問道。
“泡水之後直接打不開了。”雀寧剛剛就已經試過,他的手機用了三年屏幕上都摔出蜘蛛網,防水性更差。
看來得找個信號好一些的地方再說了,如果柯天朗沒記錯,湖邊有開發出的景區,附近肯定是設有基站的,隻要靠近那邊,信號就會逐漸加強。
太陽逐漸西斜,暖黃色的光照在沉默不語的兩人身上,等到它徹底落下的那刻,一切被黑暗籠罩,尋找蔚鴻之就會變得更加困難,所以一定要抓緊時間才行。
雀寧步子飛快地向前走,也不管沿途灌木和伸出的小樹枝是否會刮傷露在外麵的皮膚,快的柯天朗都要有些追不上。他看著雀寧的沉默背影,隻覺仿佛憋著一股狠厲勁兒,似乎隻要一刻找不到蔚鴻之,就一刻不會停下搜尋的腳步,就算走到遍體鱗傷,雙腳廢掉,也不會停下。
柯天朗又想到了雀寧在拉他上岸之前一瞬間的眼神,仿佛恨不得要將他生吞活剝,柯天朗驟然意識到,在眾人麵前素來草食係的雀寧可能並非是他想象中的純良模樣。甚至說如果捅他一刀就能立刻找到蔚鴻之,雀寧絕對會毫不猶豫地對著他下手。
柯天朗突然有些發冷,自己從前的表現和之後被控製著的不斷接近,到底在雀寧心中已經積蓄了多少仇恨和怨念?他不知道。
雀寧才不管柯天朗如何做想,他滿心滿眼裡都是下落不明的蔚鴻之,天就要黑了,而蔚鴻之事先準備好的東西還全都在他手上,就算已經上了岸,也絕對會麵臨難以想象的困難。
快一點,再快一點。
而另一邊,蔚鴻之隨著湍急溪水一路前行,在路過一大片淺灘時水床變淺,他也就終於停了下來。
跌落陡坡時他腦袋撞到了河床,當時就暈過去了,直到身體和淺灘的卵石不斷摩擦,痛感才勉強將意識喚醒。
不能……不能一直泡在水裡。
拚著最後一絲神誌,蔚鴻之想要起身挪到旁邊乾燥的地方,他腳上剛一用力,劇痛便從左邊腳踝沿著神經躥上,讓他忍不住痛地叫了出來。
“嘶……”
被撞到的腦袋還沒恢複清醒,他昏迷漂流中也嗆了水,蔚鴻之很難做到回頭去看他的左腳到底怎麼了,在令人發抖的疼痛中,他咬緊牙關,雙手扒著河床,一寸寸地挪向岸邊。
雙腳脫離水麵的那刻,蔚鴻之如釋重負地鬆了口氣,他趴在地上,整個人放鬆下來,再一次昏了過去。
已經是第三次經曆這種感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