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第62章(2 / 2)

沒想到便宜四哥竟然還有這樣講冷笑話的本領……

眾人詩興盎然,太子眼看著八弟總是不抻頭,未免會落在眾人後麵兒,失去了皇上的寵信,太子真是為雲禩乾著急,便道:“皇阿瑪,八弟文采斐然,必然也有詩情,不如請八爺賦詩一首,如何?”

“是了!”康熙興致正好,道:“老八,你也賦詩一首。”

雲禩:“……”

雲禩好端端的降低存在感,康熙已然把他給忘在腦後勺了,沒成想太子幫倒忙,非要把雲禩給“祭”出來。

雲禩手裡的確有陳夢雷給的現成詩詞,但這詩詞並非雲禩自己做的,若是拿出來,豈不是騙人麼?所以雲禩能不拿出來就不拿出來。

眼下是沒有法子了,雲禩輕咳了一聲,準備詠詩,就在此時……

“微臣拜見皇上,拜見太子,拜見各位阿哥!微臣來晚,還請皇上降罪!”

眾人側頭一看,跪在地上的是一個文人,雲禩看著有些麵生,但是也識得。

這不就是上次李鍾僑吟誦果子丹詩詞的正主兒,高士奇麼?

高士奇乃是清代的有名的文人。他出身非常低微貧困,背井離鄉來到北京討生活,也是因為才華橫溢,後來機緣巧合下被康熙發現,康熙是喜愛文學之人,因此對高士奇是一見如故,非常投緣兒。

康熙還說過,在高士奇的陪伴下,自己的詩詞造詣都有所精進,對高士奇的肯定非常高。

高士奇姍姍來遲,拜禮下來,他口中雖然很規矩,但是看動作,卻不怎麼誠懇。

太子看到高士奇來晚了,立刻露出一副“刻薄”的嘴臉,似乎很是看不慣高士奇,冷冷的道:“高翰林來得也太晚了一些罷?這風雅之筵都已然過半,諸位兄弟也吟過詩詞,高翰林這才姍姍來遲,難道是不把皇上和各位皇子看在眼中麼?”

這太子對高士奇的態度如此“刻薄”,其實也是有緣故的。

之前說過了,高士奇是當時有名的文人,深受康熙的喜愛。而高士奇本人沒有任何背景,家境貧寒,因著機緣巧合,才讓康熙看到了他的曠世奇才,將他引為知己。

這個“機緣巧合”,其實也不算太巧合,因為每一個巧合,都是給有準備之人的。

高士奇背井離鄉來到京城,他當時沒有任何後台,所以日子過得不順心,靠在街頭寫寫字,賣賣畫兒為生。

那時候朝中最大的兩派,分彆是索額圖和明珠兩派。這明珠和大爺胤褆沾親帶故,索額圖又和太子胤礽沾親帶故,因而也演變出了以明珠為首的大爺黨,和以索額圖為首的太子黨兩派的鬥爭。

索額圖門下有人聽說了高士奇的才華,便主動去請高士奇,將高士奇納為門客,後來又引薦給了索額圖。

不過索額圖因著門第顯赫,出生就高人一等,而高士奇是索額圖家裡奴才的奴才,所以索額圖根本沒看他不起,出言醜詆。

高士奇卻是聰明之人,他覺得自己在索額圖家裡做奴才的奴才,完全沒有出頭之日,所以便轉投了明珠,請索額圖的死敵明珠代為引薦。

也是因著高士奇太過有才華,明珠一看到高士奇,便覺得他非等閒之輩,皇上一定會愛見,若是高士奇飛黃騰達了,自己的黨派不就更加豐滿了?

於是明珠將高士奇的一副字畫帶給了康熙,請康熙點評。

也就是如此,康熙“機緣巧合”之下,看到了高士奇的墨寶,當時“一見傾心”,那感覺恐怕就跟喜愛化妝之人,看到限量版的口紅一般,簡直是心癢難耐。

後來康熙破格提拔了高士奇,高士奇在翰林院供職,而且日日在康熙麵前混臉熟,陪康熙吟詩作對,寫字作畫,那乾係是一日比一日親近,簡直便是知己之交。

正如明珠所見,高士奇飛黃騰達,平步青雲。發達之後的高士奇開始記仇,心中記恨索額圖,多方給索額圖使絆子,太子與索額圖沾親帶故,索額圖還是太子的頭號擁護者,因此太子能看高士奇順眼麼?

自然不順眼,而且相當不順眼。

太子可算是找到了機會,必須要參他一個君前怠慢的罪過,這罪過可大可小,若是往大裡說,就是砍頭的事兒!

太子心中陰測測的,抓住這次機會怎麼會放手。

但是高士奇還沒為自己辯解,哪知道康熙竟然如此愛見高士奇,主動為高士奇辯解,道:“誒,他必沒有怠慢的意思,這天氣下雪,地滑難走,你們年紀輕輕的,身強體壯,是這些上了年紀之人比不得的啊!雪路難行,高士奇走得慢一些,也有情可原。”

太子一聽,心中氣性不平,皇阿瑪竟然給高士奇說好話,平日裡皇阿瑪都是向著自己的,這不比不知道,一對比起來,皇阿瑪竟然向著高士奇,能叫太子不氣麼?

大爺看到這裡,挑唇一笑,似乎覺得這是情理之中的事兒。

的確,這是情理之中的事兒,就連雲禩也知曉,康熙愛見高士奇,愛見的緊呢,你彆說是下雪了,就是平日裡不下雪,高士奇陪著康熙舞文弄墨之後,但凡時辰晚了一點,就會派遣侍衛送高士奇回家,好多次囑咐,宮中的禁門,要等高士奇離開之後,才可以落鎖。

這是甚麼樣的待遇?皇上必然不會在意小小不言的遲到。

高士奇道:“皇上體恤臣子,從實臣子之福氣啊!微臣無能,隻能多做兩句詩詞,來報答皇上的恩典了。”

康熙笑道:“哦?即使如此,便不要耽擱了,今日雪景正好,你也做兩首詩詞。”

“是,皇上。”

高士奇才華橫溢,一開口便博得了康熙的喝彩,康熙聽得是酣暢淋漓,撫掌笑道:“好,好得很呢!”

康熙又道:“對了,下個月,可就是你的壽辰了?”

高士奇連忙道:“微臣卑微,哪裡來的甚麼壽辰,不過隨便過過罷了。”

“怎可隨便?”康熙道:“這人上了年紀,壽辰便不能馬虎。朕記得,你過壽辰的日子,正好和請宴的日子差不多,不然便這樣熱鬨熱鬨,你乾脆進宮來過壽辰,和請宴並在一起,如何?”

康熙這麼一說,太子臉色突然“大變”,難看的厲害,不為旁的,這請宴之事,若是沒有記錯,下個月該輪到自己了?

太子是索額圖黨派的人,高士奇和索額圖有嫌隙,若是請宴和高士奇的壽宴合並,那豈不成了自己個兒給高士奇張羅壽宴?這若是傳出去,臉麵何在?

高士奇聽罷,麵上帶著笑容,口中卻道:“卑臣實在不敢,這請宴之事,那還是皇上的家宴,又是各位皇子張羅,微臣實在沒有這個福分啊!”

康熙道:“誒,既是家宴,你就更該參加了,這家宴不似宮宴,隨和熱鬨一些,你的家鄉遠在千山萬水之外,一個人背井離鄉的,若是能隨著朕熱鬨熱鬨,也是好事兒,你們說對不對?”

太子肯定說不對,剛要開口分辨,無非就是君臣的理念,哪知道大爺胤褆率先開口了,拱手道:“皇阿瑪明鑒,高翰林忠心耿耿,肝腦塗地,昨年又因著陪同皇阿瑪征戰噶爾丹立下赫赫功勞,的確應該是有所獎賞才是。若是能將請宴和高翰林的壽宴合並,也是一樁熱鬨的事兒。”

他說著,太子的眼刀便瞪過來,立刻道:“皇阿瑪!”

太子剛喊了一聲,康熙便道:“若是朕沒有記錯,這次請宴合該是你老二來主持?那正好兒了,你記一下,到時候彆忘了同邀高士奇來參加,也準備一些老壽星喜愛吃的吃食。”

太子一口氣憋在嗓子裡,這叫一個不上不下,難受的厲害,氣的他差點翻白眼,但是又不敢君前失儀,隻好忍下這口氣,奈著性子道:“是,皇阿瑪。”

雲禩看著他們明爭暗鬥,挑了挑眉,心想著黨派之爭就是麻煩,但是曆朝曆代,黨派之爭比比皆是,又總是重蹈覆轍。

風雅之筵散去之後,雲禩也不想參與他們的爭鬥,便準備離開了,才走了幾步,便聽到太子的聲音喚道:“八弟!八弟留步。”

雲禩轉頭一看,果然是太子。

太子心情不好,畢竟方才被大爺與高士奇聯手使了絆子,道:“八弟可有空兒?咱們去喝兩杯。”

雲禩挑眉道:“太子不是還要張羅請宴的事情?雖請宴在下個月,但也沒有幾日了,轉眼就是下月,若是我沒記錯,高翰林的壽辰,便是下月初一,請宴必然隻能放在初一,否則便誤了壽辰,時日如此緊張,太子還能出去飲酒?”

太子一提起這個便覺得晦氣,道:“一會子我便交給隨侍來處置這件事情,隨他們怎麼做都好,本宮才懶得多管一點,多看一眼,真是晦氣的緊了,本宮請宴皇阿瑪,他倒是好了,還敢騎在本宮頭上了不成,讓本宮侍候他壽宴,沒戲!”

太子又道:“是了,我聽說這個高士奇,雖然是南方人,但他不喜食魚,好得很,宴席上我專門讓人做魚宴,統統都是魚,你說可好?”

雲禩無奈的一笑,彆看太子年紀不小了,二十來歲,但大抵還是個小孩子脾性,這脾氣一上來,便不管不顧的。

太子正在鬨脾性,一定要雲禩與自己去飲酒,排解排解煩悶,雲禩倒是沒事兒乾,這大冷天的,若是飲上幾杯溫酒,倒是愜意的很了。

雲禩便答應了下來,兩人一並子往外走,正巧便看到了大爺和高士奇在一起,兩個人正在說甚麼,高士奇的模樣很謙恭,奉承著大爺。

無錯了,奉承。

一提起古代的文人,多半都會打上清貧、高傲、不為五鬥米折腰的標簽,但其實不然,也有很多例外。

這高士奇就是個例外。

高士奇雖然有才華,但是為人擅長溜須拍馬,這一點子方才就能看的出來,他在康熙麵前十分低調謹慎,說話也好聽。且高士奇不但會溜須拍馬,還喜歡斂財,或許是窮怕了,自從飛黃騰達之後,高士奇便開始到處斂財,拉幫結夥,又因著他是明珠黨派的人,經常在皇上跟前行走,若是誰敢不孝敬他,必然會被彈劾,久而久之,大家都對高士奇畏懼之深,生怕禮物不到位,就會被拉到皇上麵前參一本。

高士奇這會子顯然是在奉承大爺,也不知具體在說甚麼,總之是沒有好話兒的。

太子走過去,冷笑一聲,道:“這‘方以類聚,物以群分’,‘鳥同翼者而聚居,獸同足者而俱行’,說的還真不假。這下九流遇見的可不都是下九流麼?”

高士奇出身貧寒,沒有背景,而大爺雖然是長子,卻是庶子,太子的意思很明顯了,就是說他們倆聚在一起上不得台麵。

大爺眯起眼目,眼神非常不善,陰冷的凝視著太子,仿佛一頭野狼,隨時要將他撕碎似的。

庶長子的頭銜,一直都是大爺的痛處,若他不是庶子,而是長子,那麼也不至於現在這般爭搶,太子的位置早就是自己的了。

大爺的臉色難看到了極點,高士奇連連給他打眼色,大爺這才收攏了陰霾,一笑,但笑的不真切,道:“太子,這是要出宮去麼?”

太子見他沒有發火兒,還以為大爺不敢發火兒,便又要刻薄他幾句,雲禩見到這個場麵,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如何真的吵起來,自己也不必喝小酒了,唯恐城門失火殃及池魚,殃及自己這個池魚。

雲禩攔住太子,道:“太子,不是要去清風樓喝酒麼?這會子再不去,恐是沒有好位置了,我聽說清風樓可是上了新菜色,太子不去試試?”

太子一聽,是了,自己要去吃酒吃菜的,不應理會這些晦氣人,便道:“咱們走。”

雲禩與太子離開了宮門,大爺眯著眼睛看著太子的背影,方才的笑臉瞬間落下來,恢複了陰霾的模樣。

大爺的聲音沙啞,道:“請宴的事情,你安排的如何?”

高士奇一笑,道:“大爺放心,皇上讓太子將請宴與微臣的壽宴合並,太子必然不肯屈尊下跪,為微臣專門張羅壽宴,因此這次請宴,太子絕對不會多管。微臣已經在膳房裡安排了細作,偷偷換掉他們新鮮的食材。到時候……請宴的宴席上,都是死魚爛蝦,太子掃了皇上的雅興,看看太子如何交差!”

大爺的唇角終於劃開一絲笑容,但是笑容冷酷得很,沙啞的道:“好,去辦罷,一定要確保萬無一失。”

“是,大爺。”

……

風雅之筵散後,雲禩被太子叫去飲酒,四爺便直接回了四貝勒府。

外麵天氣寒冷,胤禛不想出去行走,便回了府中,用了晚膳,掌著燈,準備看會子書,然後便就寢了。

旁人的夜生活多姿多彩,但四爺的夜生活似乎很是無趣兒,也不喜歡跟狐朋狗友出去吃喝,也不喜歡找人來唱戲唱曲兒,唯獨看會書,然後便睡了,寡淡極了。

四爺看了一會子書,感覺微微有困意,便將書卷放下,退掉了衣衫,準備滅燈就寢。

哪知道……

“爺!八爺來了!”

胤禛微微蹙眉,這麼晚了?老八怎麼跑過來了?

老八下午去與太子飲酒,這會子怎麼跑到這裡來了?

“八爺……八爺!”

“哎,八爺您慢點!”

“踩穩了,這邊兒走,八爺小心啊!”

胤禛一聽,更是奇怪,又套上外袍,“吱呀——”拉開門去看。就見到兩個隨侍扶著雲禩,雲禩卻還是東倒西歪,走路仿佛踩在棉花上,軟綿綿的提起不起力氣,一雙眼睛幾乎是閉著的。

雖然不是很濃重,但一股酒氣撲麵而來。

是了,雲禩醉了。

胤禛登時頭疼起來,揉了揉額角,他日前領教過雲禩醉酒的厲害,立刻道:“八爺醉酒,你們扶八爺回府歇息。”

“是,爺。”

兩個隨侍答應著,哪知道雲禩卻不走,揮了揮手道:“去哪裡?我哪裡也不去,就在這裡……睡,要……要睡了。”

雲禩說著,撇開兩個隨侍,踉蹌的往胤禛的屋舍走,還不客氣的推了他一把,是嫌棄胤禛礙事兒,歪歪扭扭進了胤禛的屋舍。

因著這裡是胤禛的屋舍,雲禩並不熟悉擺設,“嘭!”一腳踹在椅子上,一個踉蹌,直接向前撲去。

胤禛頭疼不已,一把撈住要撞在地上的雲禩,將他扶起來。

雲禩整個人仿佛沒骨頭一樣靠著他,仰起頭頭來,緩緩露出一個驚訝的表情,因著酒精的作用,他的表情顯露的很慢很慢,隨即道:“便宜四哥?”

胤禛:“……”又變成便宜的了。

雲禩繼續道:“你怎麼在我家裡?”

胤禛麵無表情的糾正,道:“這是我府上,八爺府在隔壁。”

“胡說!”雲禩堅持:“你家在隔壁,這是我家!”

他說著,“砰砰”拍了拍旁邊條案:“我的桌子。”

又“砰砰”拍了拍窗戶:“我的室戶。”

指著門外兩個隨侍,道:“我的隨侍!”

他說到這裡“咦”了一聲,道:“我家裡這麼多隨侍麼?之前出了一個細作,已經遣走了,那應該就……就剩下嗯……我數數……一個隨侍才對,怎麼突然變成兩個了?有絲……分裂?”

胤禛:“……”八爺府的下人也真是少的可憐。

雲禩想不通,乾脆不想了,道:“睡、睡覺。”

他說著,踉蹌的走進屋舍,一咕嚕躺在榻上,四仰八叉的,靴子底兒“踏踏”踢了兩下榻牙子,如不是胤禛反應快,靴子絕對踢在胤禛腿上。

兩個隨侍也不敢說話了,默默的退了下去。

胤禛黑著臉,看著他合著外袍躺在自己榻上,本想讓雲禩滾起來,但是話到口頭,看到雲禩因著醉酒,頭疼不舒服的模樣,卻沒來由的變成:“起碼把外袍脫了,小心再染了風寒,睡之前喝一碗醒酒湯,免得明日起來胃疼。”

胤禛說完,登時恍然大悟,必然又是好感度作祟,四爺突然有點心疼自己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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