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禩歎了口氣道:“四哥拒絕的這麼果斷,真真兒是讓弟弟傷心。”
胤禛:“……”
胤禛道:“八弟若是想要找郭琇,不妨在門口碰碰運氣。”
堵著郭琇?雲禩怎麼覺得這是瘋狂粉絲才做的事情?而且還是私生粉。
不過看起來也沒有彆的法子,雲禩便準備采納這個笨法子,道:“四哥可還有公事兒,那邊有個茶樓,不如弟弟請你去喝茶?”
四爺知道他一個人等著也無聊,所以才叫自己去喝茶,他本想拒絕的,冷冷的拒絕言辭到了嗓子眼兒,偏偏開口便是:“走罷,這好口渴了。”
胤禛:“……”我本打算拒絕的,都是好感度的罪過。
兩個人到了茶樓,正好看到都察院衙門的大門,但凡郭琇走出來,絕對會被雲禩看到。
結果……
“不好意思,四爺八爺,小店兒要打烊了,您二位看……”
跑堂兒的堂倌走過來,十分的歉意。
雲禩趴在桌上,已然等得枯燥,睡著了過去,都沒聽到堂倌的聲音,胤禛無奈的點點頭,示意堂倌先下去。
胤禛輕輕拍了拍雲禩的肩膀,道:“八弟,醒醒,回去了。”
“八弟?醒醒,要害風寒的。”
“八弟?”
雲禩睡得可香了,一副雷打不動的模樣。
胤禛無奈,道:“郭琇出來了。”
“嗯?”雲禩噌的直起身來,險些撞到了胤禛的鼻梁,幸而胤禛早有準備,快速向後退了一步。
“郭琇?在哪裡?嗯?天黑了?”雲禩迷迷瞪瞪醒過來,感覺頭重腳輕,趴在桌上睡得肩膀疼,渾身不得勁兒。
胤禛道:“郭琇沒出來,茶樓要打烊了。”
雲禩:“……”
雲禩沒成想郭琇是個工作狂,一連來蹲點三天,郭琇都沒出過衙門,也沒回過自己的宅邸。
這下子雲禩便頭疼了,見不到郭琇可怎麼辦?現在高士奇失寵,正好是彈劾郭琇的時機,難不成還讓雲禩親自去彈劾高士奇?這準備參本和材料,就要準備很久。
雲禩正對著都察院的衙門發愁,便聽到有人喚自己:“八爺?”
雲禩回頭一看,是熟人,可不正是老實巴交的李光地之子李鍾僑麼?
李鍾僑顯然是剛剛散班,他一身官袍還沒換下來,眼看著雲禩便進來打招呼,道:“拜見八爺。”
雲禩道:“是李先生啊。”
李鍾僑道:“八爺怎麼有如此雅興,在這裡喝茶?這家店鋪的茶的確是好飲的。”
雲禩揉了揉額角,他不是來喝茶的,而是來等人的。
李鍾僑一聽,恍然大悟,道:“原八爺想要見左都禦史大人。”
雲禩聽他的口氣,道:“你有法子見到左都禦史?”
“沒有。”李鍾僑乾脆的道。
雲禩:“……”
李鍾僑突然大喘氣兒,道:“但下官知道有一人,可以見到左都禦史大人。”
“誰?”
李鍾僑道:“若是八爺有空,下官可以代為引薦。”
“自然有空。”雲禩若是沒空,就不在這裡喝茶了,為了調節大爺和太子的家庭矛盾,雲禩也是無所不用其極了。
李鍾僑道:“那八爺請罷。”
雲禩跟著李鍾僑下了茶樓,哪知道竟然走到了都察院的衙門大門口,雲禩之前從這裡被“趕”出來了,這會子又來,衙役實在為難,道:“八爺,您怎麼又回來了?實在不是奴才不通傳,是郭大人他……”
說到這裡,李鍾僑打斷道:“對不住,這位衙役大哥,我們的確是來找郭大人的,但並非左都禦史郭大人,請您通傳一聲,我們找督催所郭大人。”
雲禩挑眉,督催所的郭大人?
雲禩知道督催所,這督催所隸屬於都察院,就在都察院的衙門裡麵,是一個小分部,除了督催所,都察院裡還有很多部門,例如都事廳、值月處,還有經曆廳等等。
那衙役一聽,恍然大悟,道:“你們是找郭筆帖?那就便宜了,登記之後直接進去就是了。”
雲禩奇怪的看向李鍾僑,李鍾僑熟門熟路的登記,然後引導著雲禩入內,往督催所而去。
這筆帖,其實就是筆帖式,在督催所工作,其實就是文書人員,謄抄文書,或者翻譯文字,大多都是翻譯滿漢文字。這種人在都察院一抓一大把,沒甚麼新鮮的,官階也不高,隻是小吏,根本說不上話。
雲禩與李鍾僑進了督催所,督催所顧名思義,每個人都很忙碌,人來人往,恨不能出重影兒,唯獨一個人十足悠閒,坐在案前正在謄抄文書。
那人看起來十分年輕,大抵二十來歲的模樣,手頭放著一疊炒豆子,一邊謄抄文書,一邊往嘴裡扔炒豆子。
李鍾僑走過去,道:“郭大哥。”
男子抬起頭來,麵容平平無奇,但平白生了一雙狐狸眼,讓他整個人看起來仿佛有一種蠱惑力,眼神顧盼生輝,就算生氣,也像是脈脈含情,唇角上鉤,天生的笑唇,就算是不笑的時候,也帶著一股似笑非笑的感覺。
男子道:“這不是李家小弟麼?怎麼今兒個翰林院很閒,到我這裡來逛了?”
雲禩看得出來,那二人好似很熟悉似的。
李鍾僑引薦道:“八爺,這位便是下官要找的郭筆帖,乃是左都禦史郭大人的弟弟,喚作郭瓔。”
雲禩這下子明白了,原來這郭瓔,是郭琇的弟弟。
郭瓔起身來拜見雲禩,他本就生著一雙狐狸眼,看起來精明的厲害,如今眼眸微動,更是給人一種精於算計的感覺,和李鍾僑這樣老實巴交的人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郭瓔了然笑道:“八爺此行,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罷?”
雲禩道:“不瞞郭兄,的確如此。”
李鍾僑道:“還請郭大哥幫忙引薦,八爺找左都禦史郭大人有要事。”
郭瓔挑眉:“甚麼要事?”
“要事……”李鍾僑一聽,這才恍然大悟,是了,甚麼要事呢?轉頭對雲禩道:“八爺,您找郭大人甚麼要事兒?”
郭瓔突然笑起來,道:“小弟,你竟不知八爺找我大哥甚麼要事兒,你就幫八爺引薦?”
李鍾僑很實誠的道:“八爺所做事情,一定有八爺的道理。”
雲禩這叫一個感動,李鍾僑實誠的自己都不好意思了。
郭瓔道:“也罷了,我便不問了,畢竟我一個小小的筆帖式,也不想管這些雜七雜八的事兒。”
雲禩道:“不知郭兄可有法門,讓我見到郭大人?”
郭瓔點點頭道:“法門自然是有的,且除了我之外,沒人再知曉這個法門。”
李鍾僑催促道:“郭大哥,您快說,彆賣關子了。”
郭瓔道:“其實也很簡單,我大哥常年住在衙門裡,十天半個月也不出門,出一次門便是進宮去彈劾某人,所以八爺想要等到我大哥,實屬不易,但巧了,其實每個月的初八,我大哥都會去一個地方。”
雲禩道:“甚麼地方?”
“去吃。”郭瓔道。
“吃?”李鍾僑納悶的睜大眼睛。
的確,郭瓔雖然是鐵麵禦史郭三本,但他有一個最大的愛好,就是好吃,每個月初八都是郭琇休沐的日子,一個月就放鬆這麼一次,便會離開衙門去吃。
郭瓔道:“大哥喜歡一個小攤子,每個月都會去那個小攤子吃食,若是八爺想見大哥,明兒個正好初八,不如請八爺去小攤子與大哥偶遇,豈不是成了?”
原是如此。
雲禩眯了眯眼目,他留了一個心眼兒,笑道:“敢問郭兄,郭大人最喜歡哪口吃食?”
郭瓔道:“實不相瞞,我與大哥乃是即墨人,這京城雖好,抵不過思鄉之情,自然是最喜歡即墨的吃食,那小攤子也是來北京城謀生的老鄉開的。”
即墨?那不就是青島了?
雲禩挑唇一笑,道:“郭兄,還要勞煩你幫個忙。”
……
初八。
都察院衙門早早開了門,一個頭發花白的老者從裡麵走出來,離開了衙門。
此人正是人送外號郭三本的左都禦史郭琇。
郭琇離開衙門,隨便逛了逛,果然往平日裡去的小攤子去了。
小店鋪十分不起眼,還在胡同裡,這條胡同住的都是老百姓,也沒有甚麼達官貴人,地段便不好,所以小攤子的生意自然也不好。
郭琇走進來,熟門熟路的坐下來,定眼一看,道:“三弟你今兒個也來了?”
郭琇口中的三弟,可不就是郭瓔麼?郭瓔排行老三,上麵還有一個哥哥,也就是郭琇的二弟,名喚郭瑚。
郭瓔笑道:“真巧,沒想到在這裡碰到大哥,大哥不介意咱們拚桌兒罷?”
郭琇如何會在意?兩個人坐在一桌,郭琇剛要點菜,郭瓔攔住他道:“大哥,今兒個無需點菜。”
“哦?”郭琇奇怪。
郭瓔道:“今日店家臨時改了規則,無需點菜,上甚麼吃什麼,若是不好食隻管退掉。”
“還有這樣的吃法?”郭瓔提起了興趣,這倒是看得出來,店家十足自信自己的手藝。
畢竟眾口難調,有人喜歡吃口重的,有人喜歡吃口淡的,就算是即墨本地人,也有喜歡吃甜的,喜歡吃鹹的,而店家竟然如此自信。
“好香!”
不等郭琇多想甚麼,一股子霸道的香氣撲麵而來,有魚肉的鮮味兒,說起青島,怎麼能少了水產呢?魚肉是一絕的。
跑堂的將一樣香噴噴的菜色端上了桌子——烤魚!
熱騰騰的鍋子,下麵還點了火,烤魚在鍋子裡滋滋有聲的炙烤著。整條的烤魚,魚皮焦香,是純粹烤出來的焦香,而非圖省事兒下鍋炸的,那炙烤的香氣濃鬱十分。
幾顆紅色的小辣椒,還與一串串麻椒點綴在烤魚上,旁邊是炸製金黃的黃豆,烤盤的四角,則是擺放著吸飽了烤魚湯汁的豆花兒。
郭琇一下子便被這霸氣的烤魚震撼住了,提起筷箸,迫不及待的夾起一顆金燦燦的黃豆,送入口中。
哢吧脆,酥而不硬,一點子也不咯牙,黃豆炸的醇香,一股子豆香味快速化開在唇舌之間,不止如此,因著黃豆沾上了鹹香微辣的湯汁,鹹香的滋味讓黃豆本身為微微回甜的甘口越發擴大,這一顆小小的黃豆,竟然吃出了萬千滋味兒。
“妙啊!妙!”郭琇大聲讚歎,立刻夾起一塊魚肉,魚皮烤製的焦香,帶著韌勁,魚肉嬌嫩,白生生的魚肉一挑起來,沾滿了鹹香的醬汁,仿佛是天上的仙子,沾染了人間煙火的氣息,令人食欲大開。
郭秀將魚肉放入口中,鮮就一個字兒!
北京沒有甚麼豐富的水產,郭琇自從來了北京,就沒吃過正經的水產味道,總覺得北京的水產不新鮮,沙子多等等,而如今吃到了這烤魚,竟然鮮得舌頭都要掉了,真真兒是正宗的水產味道。
郭瓔見他喜歡,便道:“大哥你可悠著吃,還有呢。”
說話間,第二道菜色也端上來了,竟然是主食,鍋貼子。
鍋貼看起來平平無奇,因為北京也有鍋貼,郭琇沒報太大希望,夾起一隻鍋貼,隨便咬了一口,哪知道……
“嗯!”郭琇都說不出話來了,滿口的鮮香,這鍋貼和北京的不一樣,裡麵竟然是魚肉的,這是魚肉餡的鍋貼,正宗的味道!
魚肉鮮嫩細滑,不知道加入了甚麼輔料,還彈牙,總之口感一點兒也不軟榻,裡麵嫩,外麵的鍋貼殼子焦香四溢,外焦裡嫩的口感簡直不能再好。
郭琇夾了一隻鍋貼蘸醋食,又夾了一隻鍋貼往烤魚的醬汁裡一滾,就著鹹香微辣的湯汁,入口又鮮又燙又辣,冬日裡吃起來正正好兒,特彆的暖和。
烤魚和魚肉鍋貼,都是郭琇的大愛,第三道菜色又上來了。
這第三道也不是菜,而是一碗湯。用一個大盆子裝著,量大極了,咚放在桌上。
郭琇定眼一看,驚訝的道:“疙瘩湯?”
這說起即墨,說起青島,怎麼能沒有疙瘩湯呢?疙瘩湯簡直是一寶!
尤其是海鮮疙瘩湯。
麵疙瘩漂在湯頭上,雞蛋、鮮蝦、魷魚、海參、貝類一個不少,全都熬入濃濃的湯頭之中,用勺子一舀,食材豐富極了。
郭琇偏愛疙瘩大一點的疙瘩湯,這碗疙瘩湯正好如此,他舀起一大勺,盛了滿滿一碗,迫不及待的嘗了一口,因為剛剛出爐,險些被燙到了嘴,那鮮味兒一直順著喉嚨往肚子裡鑽。
嫩滑的疙瘩,簡直滑不留口,每一勺都能舀起水產來,又鮮又暖。
彆看隻有三道菜,但是烤魚主菜,魚肉鍋貼主食,還有疙瘩湯溜縫兒,烤魚吃得一半,又上來了一些蔬菜和肉類,可以直接涮在烤魚的湯汁裡,沾染了滿滿的鮮香,簡直便是大滿足。
郭琇吃的津津有味,風卷殘雲,全都給吃個乾淨,實在撐得不行了,但是不願意浪費一點點。
等郭琇吃完了,這才想起來,有些驚訝的道:“這小攤子,莫不是換了東家?怎麼味道比原本還要好了?”
郭瓔一笑,道:“並非換了東家,隻是原本的東家今兒個有事兒,便臨時出去了,臨時找了一個廚子來頂替,所以今兒個吃法也就變了。”
“臨時找的廚子?”郭琇十足好奇,道:“臨時找來的,都這般厲害?這滋味兒,就跟回到了咱們郭家莊老家一樣,我來北京城這麼多年,還不曾吃到如此地道的家鄉味道!”
郭琇又道:“不知這廚子是甚麼人,如此神奇,今日我一定要見一見他才好。”
“哦?”郭瓔一笑,狐狸眼顧盼神飛,道:“大哥確定要見一見這廚子?”
“自然!”郭琇道:“能做出如此美味之人,必定是個妙人,這個朋友,老夫是交定了。”
郭瓔點頭道:“也好,那弟弟這就去請人來。”
郭瓔站起身來,進了後廚,很快又走出來,道:“大哥,人來了。”
隨著踏踏踏的腳步聲,郭琇抬頭去看,便看到一個年輕人,不到二十歲的模樣,從小攤子的後廚走了出來。
那人一身行頭很簡單素氣,但絕對不是廚子的行頭,縈繞著一股天然的尊貴。
那人走出來,笑容很是親和溫柔,又如三月春風一般,道:“聽說郭大人吃的儘興,那我便放心了。”
郭琇“噌!”一聲站起身來,險些撞到了桌子,震驚不已的道:“八爺?”
郭琇傻了眼,他從未想過,能在這個小攤子見到皇八子,更沒想到,這理膳的妙人,竟然是皇八子!
無錯了,那從後廚裡走出來的人,那做了烤魚、魚肉鍋貼和海鮮疙瘩湯之人,可不就是雲禩麼?
雲禩笑眯眯的道:“方才聽說郭大人要和我交朋友,可不能說話不算數啊,食言而肥,一輩子沒烤魚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