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從凝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
君應憐笑容冷凝,細看還有一絲猙獰:“當時我的腳扭了,我叫喊著父母,然而他們隻是在前麵跑著,母親倒是回頭看了一眼,但也僅僅隻是看了一眼而已。”
謝從凝抿唇不語。
君應憐:“我忍著疼痛站起來,逃到了最前麵,”她的神情已經有了些瘋癲:“當時支撐我的不是活下去的信念,而是要跑到他們前麵,不管是生是死,隻要在他們前麵,就是屬於我的勝利!”
她的情緒太過激動,進來換藥的護士連忙安撫,順便對謝從凝投去不善的眼神,以為是他說了什麼刺激到病人。
“麻煩您先離開。”
臨出病房前,謝從凝最後回頭看了一眼君應憐,歎了口氣走下樓。
“有千百種人,就有千百種不同的感情。”惡鬼的聲音帶著譏諷:“不是所有的親情都是無私的。”
謝從凝站在人造噴泉前,水光澄澈,連他的目光一並映照出。
冷漠,嘲諷,唯獨沒有同情。
君應憐的父母也許很過分,但後來的她,所作所為,比之她的父母要恐怖很多。
謝從凝算著時間,估摸著現實裡已經快要天亮,他在這裡待不了多長時間。
正在盤算要不要再進病房和君應憐聊幾句,視線就被嫩綠的水竹吸引。
很少有看病人是帶水竹的。
水竹遮住了那人的一部分麵容,背影有幾分熟悉。
謝從凝想了想,跟了上去。
男人的步伐很快,瞧著很著急。
開門的時候,男人微微側了側身,露出側臉的輪廓:濃眉,五官立體,給人堅毅可靠的感覺。
謝從凝怔在原地,這人分明就是年輕時的管家!
君應憐的聲音很柔和,和方才同謝從凝對話時的歇斯底裡完全不同——
“被你說中了,果然有一劫難。”
管家耐心地收拾水竹,擺在窗台上。
君應憐望著這片綠意,心情好了些許:“彆人都說你是個瘋狂的神棍,我也曾經這麼認為。”
管家笑笑:“人之常情。”
君應憐:“從前我不信命,可在火場的時候,我看見了,真的有死神。”
管家歎了口氣:“你命中注定親情淺薄,過去或者將來都無法改變。”
隔著一扇門,聲音斷斷續續傳來,謝從凝隻覺得不寒而栗,他懷疑過很多人,唯獨沒有管家。
很多信息都是管家透露的,而且這些信息全部真實可靠,如果不是他,謝從凝還會繞不少彎子。
走廊儘頭傳來腳步聲,護士用狐疑的眼神看向這裡,謝從凝不再多留,轉身離開。
“是不是很驚訝?”
惡鬼的聲音帶著深深的惡意,即便謝從凝沒有回應,仍舊不減說話的興致:“我和他很早以前就相識。江家那個小丫頭自以為有點本事,殊不知世上能人異士實在太多。”
保險起見,謝從凝仍舊不發出聲音,用樹枝在地上寫道:為什麼?
他發現了管家的身份,惡鬼可能會失去一大助力,該擔心才對。
“為惡者,最忌諱殘存善念,他告訴你太多不該說的話,潛意識裡甚至希望有天真相大白。”
謝從凝:你想讓我們當清潔工?
幫忙剔除惡鬼認為礙事的家夥。
惡鬼沒有正麵回答,而是盯著謝從凝的字跡:“真醜。”
過了片刻,用一種傷感的聲音道:“我們能用雙手去奮鬥自己想要的東西,為什麼不能去掠奪弱者的生命……物競天擇……”
謝從凝冷笑一聲,非主流的裝逼誰不會,頓時仰起頭到四十五度,做出一副強忍住眼淚的狀態。
“大哥哥,”後麵跑來一個紮羊角辮的小女孩:“能不能幫我撿一下皮球。”
謝從凝費力維持這個姿勢轉過來:“不,一低頭我的眼淚就會掉下來。”
惡鬼:……
小女孩天真問:“你生病了?”
謝從凝學著剛才惡鬼的語氣重複一遍惡鬼的話。
小女孩雖然年紀小,但在學校裡老師天天教導要尊重生命,驟然聽到謝從凝反人類的言論,罵了一聲壞人,撿起皮球跑遠了。
兩人間隔著一段距離後,女孩跑到媽媽身邊,指著謝從凝道:“他是神經病。”
謝從凝笑的眼睛都彎了,堅持用樹枝在地上寫道:鑒定完畢,你的那些言論都很智障。
假如鬼也能有表情,惡鬼現在的臉色一定相當精彩。
遇到謝從凝前,它的夢想是附身他人重活一世,遇到謝從凝後,它開始妄圖毀滅整個世界。
佯裝感覺不到惡鬼的憤怒,謝從凝張開雙臂,任風吹起額前的碎發,自言自語道:逆風的少年,將以這個姿勢站成永恒!
惡鬼:……
尾音消散在風中,太陽垂直墜落,有了上次的經驗,謝從凝平靜地等待自己被光圈環繞。
戲劇性的一幕出現了,他真的是以這個姿勢消失。
再睜眼,已經是現實的世界,厲清嶸就在身側,伸出手摸了摸他的額頭,確定沒發燒。
謝從凝:“我又沒病。”
江女子聲音插進來:“一晚上又哭又笑的,我們還以為你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