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澤隻比雪憲高一點點,他微微低頭,嗅了嗅雪憲,聽上去不太客氣但又客觀地說:“這個人類……太脆弱了。又脆弱,又孤獨,很容易死掉。”
雪憲:“……”
雖然很客觀,但是他並不喜歡被這樣評價。
費澤離遠了一些,像是很虛弱似的,輕輕地咳嗽了兩聲,才對雪憲說:“我沒在你身上嗅到畸變的味道,為什麼?”
語氣裡充滿質疑。
雪憲:“我——”
“等一等再問問題吧,費澤。你嚇到他了。”苔米打斷了他,“他的確是個人類,現在已經很累了,你難道想挑釁伊
撒爾?”
長時間在空中飛行而無保護器具,雪憲的確感到腦子裡還有些嗡嗡作響,耳邊仿佛仍有風聲,但不至於非常累,可以與他們交談。
而且,問他問題為什麼會挑釁伊撒爾……
不過,聽到苔米這麼說,費澤倒是沒有勉強,而是點點頭,帶他們往一座高大的建築走去。
這棟建築與周遭一樣,看起來都是人為修建,藤蔓青苔覆蓋著的是整齊的石牆,甚至還配有成套的門窗。
路上,雪憲見到了另外兩名銀發男女,他們倚在長椅上說話,好奇地打量新來的人類。
走入建築內,雪憲抬頭看到了頂部的圓形玻璃頂,雖然也覆蓋了綠色藤蔓,但他還是從這內部的風格與布局中一下子就猜出來,這裡好像是個議會廳。
內部的牆麵都很光潔,有殘留的線路、壁燈,都已經廢棄了,現在被油燈取代。地麵鋪著整潔的石板,走的年月多了,石板呈光滑質地,隱約投射出人影。
建築內沒什麼家具,隻有幾張石頭做的凳子,外加一張木質的桌子,桌上擺著杯具。
這完全是屬於人類的生活方式,有無數屬於人類的影子。
就像地堡、補給站,還有巴彆塔那樣。
——這裡是人類的造物。
可是在雪憲學習過的曆史中,從未見有資料提到過這樣的地方。這麼大的死火山,這麼大規模的建築群……為什麼曆史偏偏忽略了它?
建築內部非常安靜,苔米與費澤都坐在了桌旁。
雪憲客隨主便,也找了個位置坐下。
這些龍的外形與語言邏輯都很趨近人類了,但行為仍有很大不同。苔米說要讓雪憲休息,他們便真的一個字也不再問,隻是坐在那裡,用兩雙屬於野獸的眼睛看著雪憲,等他休息完畢,但不說話。
雪憲坐了幾分鐘,問:“我可以喝點水嗎?”
苔米:“可以。”
雪憲便鬆了一口氣,拿過桌上的水壺給自己倒了一杯水。
可能是覺得雪憲已經休息完畢了,費澤再次開口:“你出生在這裡,還是棲息大陸?”
雪憲回答:“棲息大陸。”
為了回答費澤先前的問題,他補充道:“我是從培養皿中出生的,他們挑選了基因庫,得到了不受畸變影響的受精卵,所以我不會受畸變感染。”
費澤:“培養皿?”
龍可能不知道什麼是培養皿。
雪憲便想說得清楚一些:“就是一種人工技術,用以模擬人體子宮的環境——”
費澤卻打斷了他:“現在他們已經使用這樣的方式繁衍人類了?”
費澤的問話方式讓雪憲驚了一跳,回答:“不、不是的,隻有一些沒有生育能力的人會選擇這樣的方式,但是不受影響畸變影響的人很少很少。”
費澤的學識與談吐都與人類沒什麼不同,但他鬆鬆交叉放在桌上的雙手,指甲又黑又尖,使得他身上有種詭異的違和感。
他再次提出疑問:“如果能挑選製造出這樣完美的受精卵,為什麼他們不進行克隆?”
雪憲沒想過這個問題:“……我不知道。”
費澤又問:“如果你不受畸變影響,他們為什麼拋棄你?”
雪憲:“……”
費澤坐在雪憲左側,挽起了頭發,使得雪憲可以清楚地看見他瘦削臉頰上的疤痕。那道疤很長,從左臉一直蔓延到脖頸之下,掩蓋在了衣服裡,粗而猙獰,不知道他身上曾經發生過多麼可怕的事。
和伊撒爾一樣,費澤的睫毛也是偏銀色的,思考問題時,睫毛蓋住了他的眼神。
和費澤交流的感覺很奇怪,與他和伊撒爾交流時完全不同。
雪憲甚至不覺得自己是在和一頭龍說話,而是在和一個真正的、很有閱曆的人類交談。
苔米的瞳孔又變成了兩條細線,她對雪憲道:“費澤喜歡問問題。”
雪憲喝了一口杯中的水,小聲道:“沒關係的。”
苔米很不耐煩:“他太老,還在人類的世界生活過。伊撒爾總嫌他囉嗦。”
雪憲:“。”
伊撒爾的人形態的確很冷酷,和小龍形態天壤之彆。
他好奇地看向費澤。
所以,世界上到底有多少頭銀龍,他們到底活了多久,對人類與畸變的了解程度又有多少?
這時,費澤回過頭,想起了什麼似的:“你是那些被送來這裡的人類口中提到的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