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就是婚禮,宋青衿家中離這裡太遠,因此是在酒店中布置好房間,從酒店中接親。快吃飯前,清點東西,宋青衿忽然想起,裝著準備明日做迎親小遊戲的紙牌的包,還落在商場的寄存櫃中。
酒店就在這商場旁邊,走過去也就幾分鐘,也不需要出門,直接室內連通,坐一個電動扶梯下去。這麼近的距離,李京墨又招待朋友,當宋青衿提出自己一個人去拿東西時,他沒有拒絕。
這也是接下來幾年,李京墨痛苦的根源。
他長久地陷於當初沒有陪宋青衿取東西的悔恨中,不停自責,甚至產生過自殘的念頭。
謝薄聲目睹了李京墨當時的慘狀,現在得知這消息,猶如黑夜中覓得一絲亮光,但也隻一瞬,謝薄聲一顆心又沉沉落下。
——倘若小黑貓始終是貓的形態,那告訴李京墨,豈不是又讓他更加痛苦?
貓的壽命,最多也不過二十年。
二十年,難道要李京墨再次親手送走她?
他能承受得住這種即使得到也會失去的絕望麼?
……
謝薄聲閉上眼睛,激動欣喜之餘,隻剩一團無法理清的迷霧,將他整個人困在其中,尋不得岸。
叫醒他的是小桑葚的尾巴。
小桑葚整個人大大咧咧地趴在他身上,尾巴輕輕搖晃——現在她穿的是謝薄聲精心縫製的露尾巴褲褲了。將普通的睡褲後麵剪出一個剛好容納尾巴的圓孔,邊緣用布包著,細細縫製好,隻讓毛茸茸的尾巴得以自由搖晃,畢竟自從剪掉金色頭發後,小桑葚最愛的隻剩下這根大尾巴和毛茸茸的耳朵。謝薄聲剛睜開眼,小桑葚就湊過來:“對啦,昨天晚上,還有件事情,我忘記告訴你了。”
謝薄聲:“什麼?”
小桑葚搖尾巴:“宋青衿說,不可以把她是貓貓的事情告訴李京墨。”
謝薄聲坐起,他攏了攏睡衣:“為什麼?”
“嗯……你等我想一下喔,”小桑葚努力思考,“我想想她那時候說的話——喔,她告訴我,因為她就是一隻普通的貓,她試了,不能變成人類。”
謝薄聲麵色凝重,他安靜聽。
“與其讓他在物種之間痛苦糾結,還不如就這樣,長痛不如短痛,我注定活不了太久,”小桑葚慢慢地念著當時宋青衿說的話,“人類和貓不能產生愛情,我也給不了他正常女友所能提供的情感和生理需求。”
“所以,”小桑葚完整地背出最後一句話,“不要讓他痛苦了。以貓的身份陪伴他,我也很開心。”
……
謝薄聲仍舊訂了飛往李京墨所在醫院城市的機票,他和小桑葚,兩張商務艙。
他替小桑葚在輔導機構那邊請了三天假期,不過加了輔導老師的微信,這三天,他們會將試卷傳到謝薄聲的微信上,謝薄聲再發到ipad上,讓小桑葚拿著觸控筆做題。
這是小桑葚第一次坐飛機,從輔導班放學後,她就開始興奮地和謝薄聲聊天。
“我還沒有坐過飛機呢,不過聽白貓先生說,坐飛機一點兒也不好玩,還有點嚇人。”
謝薄聲拎著小桑葚的書包,另一隻手牽著她,往車的方向走,問:“嚇人?他恐高?”
“好像不是,”小桑葚想了想,“他是說,坐飛機的話,要全程被裝在籠子裡麵,周圍很黑,還有奇怪的聲音。”
謝薄聲:“裝在籠子裡?在他還是貓的時候?”
“對啊,”小桑葚先是點頭,又驚訝問,“難道人類坐飛機不是裝進籠子裡、然後關在黑房間裡嗎?”
謝薄聲:“當然不是。”
他耐心地為小桑葚講了一下通用的公共交通,電視劇和電影上都沒有騙她,人類乘坐飛機和電視拍得差不多,不會被裝在籠子中,坐火車、坐高鐵、坐船,都不會。
至於貓貓,那是寵物貓的托運服務。
小桑葚似懂非懂。
她問:“所以,電影上麵都是真實的嗎?”
謝薄聲打開車門,耐心地向小桑葚解釋:“故事一般是假的,但他們的生活場景一般是真實的。”
小桑葚乖乖地捧著平板,開始看老師留下的課堂作業:“喔。”
謝薄聲舒了一口氣。
果然,日常生活中難免會有遺漏,還是要多多陪她,好好聊天。照這個進度下去,今年暑假結束後,應該就可以送她去讀私立高中。先觀察半年,如果她能跟上課程,就可以考慮讓她高二時候就參加高考,然後讀大學。國內的大學雖然很少有能跳級畢業的製度,不過可以讓小桑葚輔修雙學位,然後提前準備考研,讀博,博士畢業後,也還可以繼續深造……
想到這裡,謝薄聲一身的疲憊都消除了。
他的收入不低,莫說養活自己,養活一個家庭也綽綽有餘,因而對金錢沒有過多的執念。錢多了有什麼用處?但現在,謝薄聲忽然覺著自己的工作和賺錢都有了意義——那就是,好好教育小桑葚,送她讀最好的私立高中,讓她讀最貴的輔導班,帶她吃美味健康的餐廳,給她買漂亮裙子……
到家的時候,小桑葚還在書桌前做題,謝薄聲在廚房做飯,做到一半,小桑葚跑到廚房,晃了晃尾巴,好奇地探著頭:“謝薄聲,謝薄聲,我看的電影裡麵,人類在做我不懂的運動耶。”
謝薄聲正在炒蝦仁:“你不懂的運動?你先好好看看,等會兒我陪你一塊看。”
小桑葚老老實實喵一聲。
兩個人,晚餐一般做兩道菜一份湯就夠了,在煮湯的空隙中,謝薄聲洗乾淨雙手,徑直去看小桑葚的新發現。
他猜測,既然是小桑葚不懂的運動,那多半是普及率不高的,譬如冰壺……
小桑葚就站在書房門口,她巴巴地牽了謝薄聲的手,認真告訴他:“他們穿得好少喔,我第一次見到穿這麼少的運動。”
謝薄聲想了想:“是相撲?我們國家中似乎並不怎麼發揚這項運動。不過你感興趣的話,下次可以帶你去日本看看。”
小桑葚眼前一亮,貓貓點頭:“他們說的好像就是日語耶!”
謝薄聲說:“不過沒想到你會對這種運動感興趣——”
說到這裡,小桑葚已經拉著謝薄聲到了書房,她仍舊拿著那個平板,點開播放鍵,愉快地搖了搖尾巴。
謝薄聲眼前猝不及防顯示出已經很多年沒有見過的畫麵。
貓貓尾巴的少女,和隻穿著西裝襯衫的男性。
白花花一片,伴隨著如泣之音,靡靡不絕。
與此同時,小桑葚的尾巴尖尖,禮貌地輕輕地掃了掃謝薄聲的手腕,打了個轉兒,溫溫柔柔。
她誠懇地說:“好奇怪呀謝薄聲,不知道為什麼,看著這項運動,我也很想和你一起做一模一樣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