臉頰貼過來,小桑葚額頭頂著他的胳膊:“我好擔心你不要我呀,很多人都是這樣,養著養著貓,不想養了,就把貓貓裝進紙箱子裡丟掉。”
謝薄聲說:“你已經不是普通的小貓了。”
“可是也有大人會丟掉孩子,說’我給你買糖,你站在這裡不要走動’,”小桑葚親親他的胳膊,隔著睡衣,謝薄聲感覺到強烈的、爆開的電流,好似沿著血液一直蔓延到腰部,他壓著幾乎出口的聲音,不自然地動了動那條胳膊,隻是隔著棉布的一下而已,卻像是蜿蜒電流擊穿,連帶著小桑葚的聲音也被電流乾擾到氤氳一層朦朧,“我很害怕被丟掉,謝薄聲。”
在這個乾燥、悶熱的夜晚,如今的空調也無法挽救謝薄聲的心,他聽著小桑葚小心翼翼的請求,好似有人將他胸膛剖開一條縫隙,沙漠裡乾燥艱澀的沙礫磨合著他的心。
“我吃得很少,也可以不要漂亮衣服,不要玩具,我會努力學習人類的知識,也會保護好自己和你,不闖禍,我聽你的,我要誠實守信,要禮貌,要學會做一個有道德的人,”小桑葚抓著謝薄聲的睡衣,把那一小塊兒衣服捏到皺起,短暫的分離讓她有些焦慮,“你不要不要我。”
謝薄聲側身,他看著小桑葚毫無遮擋的眼睛,抬起手,揉了揉小桑葚頭頂上的兩隻柔軟小貓耳。
“不會,”謝薄聲說,“你是我的心血,我的寶貝,我永遠都不會丟下你。”
謝薄聲鮮少用“永遠”這個詞語,因為它聽起來過於遙遠、宏偉。怎樣才能算得上’永遠’呢?天長地久、
海枯石爛?人的壽命都有邊界,可永遠好似永遠沒有儘頭,它是文學意義上的未知,是數學意義上的無限。
但現在,唯獨這個詞語能表達出謝薄聲心中所想,唯獨這兩個字能安撫小桑葚不安的心臟。
永遠。
我永遠都不會拋棄你,直到我的生命消失。
房間安靜,客廳中的巴西龜在緩慢地翻動身體。謝薄聲揉了揉小桑葚的耳朵,一聲笑:“怎麼這樣焦慮?我們隻是分開一天而已。”
“不一樣,”小桑葚猛烈搖頭,“對於人類來說是一天,對於貓貓來說是很久,很長,貓的生命是按照小時計算的。”
謝薄聲沉默了。
貓的壽命隻有不到二十年。
“我想了你好多好多次。”小桑葚小心翼翼地觸碰著謝薄聲的胳膊,見他沒有反對和抗拒,飛快地撲過去,拋棄自己的被子,整個人都摟住謝薄聲,用她柔軟的貓耳貼貼他的胸膛,“你有沒有想我啊?”
謝薄聲順著她的話往下講:“想。”
“怎麼辦呀,謝薄聲,”小桑葚憂慮地歎氣,“真想把你裝進書包背到學校裡。”
謝薄聲忍俊不禁:“胡說。”
他說:“這隻是短暫的分開……以後,你或許會習慣、適應這種離彆。就像小孩子長大後總會離開父母,蒲公英成熟後也會散播種子,你會見到更廣闊的世界,有更精彩的生活。或許你也會遇到喜歡——”
說到這裡,謝薄聲的一顆心好似落在苦海中沉浮不定,難以繼續,他低頭。
小桑葚不說話,謝薄聲這才發現,她睡著了。
謝薄聲將自己的被子往她身側挪了挪,細心將她護在自己的被子之中,看著她安靜的睡顏。
謝薄聲不能想象,未來有朝一日,她會愛上其他的人。
難道她也要和其他人組成家庭、孕育孩子?
難道她會像今晚抱著他一樣,去抱著另外一個人?像剛才一樣,用她甜蜜的唇說出讓人頭腦發昏、心臟砰砰的話語?
難道她會……
謝薄聲不能想,不是無法想,是痛苦到不能繼續。
一想到或許會有人親吻她的唇,謝薄聲就忍不住想要抄起棒球棒將對方打昏。
究竟是出於養育著的不舍,還是異性間的嫉妒,謝薄聲已經漸漸不能分辨了,這些東西的界限逐漸模糊,邊界朦朧,如彙入海洋的河流,無法說明交彙處的水滴是何來曆。
謝薄聲唯一清醒的是,連續兩日受到睡眠困擾的他,今時今日,即使喝了咖啡,也能在身側溫暖中漸漸入睡。
他於夢中落懸崖,好似觀影,謝薄聲清醒地看著自己墮落深淵。
無法阻止。
與之相反,小桑葚的夢境中開滿玫瑰花,有著從天而落的凍乾魚魚雨。
高中的作息時間要比輔導班階段更緊張,六點四十五,謝薄聲叫醒小桑葚,她困倦著刷牙洗臉,努力吃飯。然後由謝薄聲送她去學校,去趕學校七點半的早讀。
路上不算堵車,小桑葚將自己的班長競選演講稿認真地念給謝薄聲聽,謝薄聲不打算做出改動,畢竟這是她自己想要去競選。
為了鼓勵忐忑不安的小桑葚,在聽完後,謝薄聲還做出極高的評價:“寫得非常好,條理清晰,用詞精準——不要說競選班長了,你的演講稿甚至可以讓你去競選校長。”
小桑葚呆了一呆,眼睛一亮:“真的嗎?”
謝薄聲微笑:“真的。”
小桑葚幸福地將紙張貼在胸口,目光堅定:“那我一定要努力演講!”
十一小時後。
黃昏。
班會。
燦爛晚霞映照在黑板之上,白色的粉筆字寫著幾個大字——「班委競選」,老師看著手中的名單,精準無誤地念出名字。
“下一個競選者,謝桑葚同學。”
鼓掌聲中,已經將演講稿完全背下的謝桑葚穿著校服,挺直脊背,上了講台。
小桑葚在講桌前站定,她環顧教室,昂首挺胸,認真開口:“同學們好。”
“今天我想競選校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