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立秋,溫暖的空氣漸漸褪去了溫度,化作撲麵而來的寒流,隻餘下一抹夏季烘烤過後的餘溫,令人由外而內一片清爽。
師兄弟一人一彆近三年,再見並不陌生。一如上一次一彆兩年而後再度重聚一般。
謝拾自覺變化不大,不過看在徐守文眼中卻並非如此,兩人見麵後,他首先開口便是一聲驚呼:“阿拾,你長高了許多。”
徐守文的口吻滿是不可思議。
他邊說邊用手比劃,明顯不太能接受比自己小兩歲的小師弟竟然已和自己一般高。問題來了,究竟是小師弟迎風就長躥得飛快,還是他這幾年長勢緩慢原地踏步呢?
謝拾卻對二人的身高對比很是滿意。他微不可察地點點頭,甚至不動聲色地微微踮起腳尖,企圖讓自己看上去更勝一籌。
然而就在此時,謝拾聽到徐守文開口說出第二句話,也是這句話讓謝拾愣在原地:“阿拾你還不知道吧?我已經當爹了!”
“???”反應過來的謝拾,“……恭喜師兄!”
這個突如其來的消息著實令他整個人都震住了。
替徐師兄高興的同時,內心中沒來由升起另一股複雜的情緒。大概類似於:小夥伴居然都有崽了,難道我已經老了?
內心深處偶爾還帶著幾分孩子的單純。此時突然被徐守文拽入成家立業的成年人的世界,謝拾心頭一時既是憧憬又是排斥。
一如徐守文已經成親近兩年多,但謝拾與他通信時,從未詢問過生崽養崽的事,似乎在他內心深處,這始終是個遙遠的話題——剛滿十八歲,介於少年與青年之間的年輕人,心中隻填滿了他宏大的理想。
直到此時聽徐守文提起,他才恍然:師兄成親兩年多,升級當爹不是合情合理嗎?不合理的反而是:“是侄子還是侄女?如今多大了?師兄怎麼到現在才告訴我,如今我卻是雙手空空,禮物都不及準備。”
謝拾的語氣難免有幾分埋怨。
徐守文笑笑不說話。提前在信中告知此事,哪有當麵看到小師弟的反應更有趣?
他早就發現小師弟的性情頗為矛盾。從小自律努力、善解人意,似乎比成年人還要成熟體貼,在某些方麵又會暴露出比同齡人更晚熟的天真,觀念同樣有異於常人。
譬如舉人老爺這個稱呼,大齊上下無比常見,然而謝拾不知為何就是難以適應,為此他甚至寧願接受石頭不倫不類的稱呼。
至於婚姻之事,雖不曾明說,但他似乎天經地義地以為至少弱冠才有資格成親,得知有同窗十來歲便娶妻生子時,臉上便透出隱隱約約的不能理解,宛如看見小孩子被迫提前背上成年人養家糊口的負擔。
徐守文從未試圖“糾正”小師弟的觀念,卻不妨礙他此時突然給小師弟一個驚喜。
他一一回答謝拾的問題:“是個大胖小子,剛剛三個月大。憑咱們從小到大的交情,講究什麼俗禮!阿拾你那套合聲法,已是最佳的賀禮。”
提及合聲法,徐守文麵露驚歎之色。他起身繞著謝拾走了兩圈,嘖嘖歎道:“都隻長了一個腦袋,怎麼隻有你如此聰慧?阿拾你是不知道,我爹收到你的信,自己關在書房鑽研了一晚上,第二天頂著黑眼圈看我哪哪不順眼,隻恨不能換個兒子!”
謝拾一聽就知道這是徐守文慣有的誇大之辭,不過他對合聲法的後續推廣與傳播很感興趣,便仔仔細細與徐守文詢問起來。
一問方知,彆的地方不好說,至少京城之內,無論私塾還是家學,幾乎已經是合聲法的天下。隻有極少數抱殘守缺、固執不開化的腐儒還堅持著傳承千年的反切法。
——但這些人最多隻能窩在家裡如此教導自家兒孫,倘若在私塾裡或者彆家族學裡依舊如此,蒙童們的長輩第一個不答應。
然而,眼看彆人家的孩子學得輕鬆,他們自家的兒孫卻依舊用著過時的反切法,學習進度遙遙落後,他們又能堅持到幾時?便是他們自家的兒孫,都不願意如此罷。
說起兒子將來能通過更輕鬆的合聲法啟蒙識字,徐守文的第一反應是“憤憤不平”:
“這小子真真好運氣!他爹當年吃過的苦,他一下子便去了八成。不僅識字難度大大降低,也沒了過年都不忘督促學習的嚴父——我爹從前待我那叫數九寒冬,到這小子麵前卻是春暖花開一般。”
他越想越覺得自己可太慘了。
這般說著,徐守文陷入沉思。沉思過後,他鄭重宣布:嚴父是小孩子成長道路上不可或缺的一環,他決定彌補上這個空缺。
謝拾:“……”
……什麼叫屠龍者終成惡龍啊!已經開始為素未謀麵年僅三個月的大侄子默哀了。
隻是,聽徐守文一通碎碎念,謝拾也難免覺得自己虧了。他忍不住在意識中拍拍胖狸貓:“徐師兄說的有道理,要是啟蒙時掌握合聲法,我當年念書定然更輕鬆。”
【……?】
胖狸貓緩緩打出一個問號。
——所以這又與它有什麼關係?它是個普通的係統,並不存在時間回溯的功能啊!
卻聽宿主開口道:“有沒有可能,當年你大可將合聲法傳授於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