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他淺薄的見識,很難說明白自己心底的感受。去過省城,又隨謝拾出遊數月的他,自覺如今也算是見過大世麵,將來回去又能講與關照他的老兩口和村裡的大家夥聽了。
上回他隨謝拾趕考歸鄉,老徐氏便不厭其煩問及趕考的細節,而村裡的老老少少亦對遙遠的省城充滿好奇,他們不好煩擾解元郎,被找上的自然是石頭,以至於後者不知不覺人緣便好了一大截。
而本該是異鄉的二橋村,竟是悄無聲息取代他的故鄉,令石頭心中生出許多牽掛。仿佛四處飄泊的種子終於安心紮下根來。
他開始對未來有了更多期盼。
……
傍晚時分,汀州府城終於到了。
劉氏在本地果然是聲望卓著,商隊方才抵達城門,立刻就被附近的人群認了出來。而劉周這個家主嫡次子更是知之者眾。
商隊尚在城門等待衛兵檢查,但聽遠處數聲嘶鳴,數道身影不過頃刻便策馬而至。
為首的錦衣少年迫不及待上前,他興高采烈地招呼了一聲:“二哥,你回來了!”
目光瞥見旁邊的謝拾,不由為其氣度心折,少年目露驚歎:“公子風采照人,我輩不及也。二哥竟能結交這般人物?”
他的表情過於豐富,以至於隻看神態就能看出他的意思,好似在不可思議地反問:我二哥他何德何能竟與這等人物同行?
“……”
劉周好氣又好笑地自嘲道:“珠玉在側,覺我形穢。二哥形容不堪真是抱歉了。”
少年頓時不好意思地搖了搖頭,他輕咳一聲:“……倒也不至於如此。”
謝拾忍不住輕笑出聲。
劉周拍手道:“瞧我,差點忘了介紹。謝兄,這是舍弟劉程,癡長十五載尚未進學,隻知郊遊、射獵,令謝兄見笑了。”
劉程先衝謝拾行了一禮,謝拾回以一禮,亦通報姓名:“在下謝拾,謝知歸。”
兩人這就算是互相認識了。
邊入城,劉程邊對兄長抱怨起來:“什麼叫‘癡長十五載’啊,瞧二哥你說的,我才十五,沒能中秀才豈不是理所當然?”
與他一般的同齡人多了去了,何必在風采照人的謝公子麵前如此“詆毀”自己?
劉程在心中對小心眼的二哥一頓腹誹,卻聽劉周道:“謝兄隻長你一載,年紀輕輕已是舉人。說你癡長十五載何錯之有?莫說是你,為兄都深感空活許多年歲啊!”
劉程不知不覺長大嘴巴。
他呆呆看了看兄長,又看向謝拾。原本對這位謝公子頗有好感的他突然隻想敬而遠之……大概這就是學渣對學神的敬畏罷?
倒是謝拾不讚同地擺手道:“……人各有所長。我隻是在念書上有些天賦,未見得就能躬行。劉兄弱冠之齡便執掌商隊、行走四方,何嘗不是人中之傑?”
這時,與劉程一道射獵歸來的幾人亦上前來同劉周打招呼,都是汀州府家世豪富的人物,彼此之間自然熟識。劉程決心將震撼轉移給更多人,他一把招呼起自己的小夥伴們:“來來來,我來為大家介紹。這位是謝兄,去歲年僅十五便中了秋闈!”
“謝?”幾人之中麵相最是秀氣的少年怔了一怔,驚疑道,“謝兄可是湖廣人?”
謝拾微微驚訝。
“——兄台如何得知?”
少年似乎沒想到猜測成真,默了默,道:“家父去歲曾在湖廣鄉試擔任同考,回來便讚不絕口,直言湖廣有大才,年僅十五經學已近大成,未來必成大宗師。”
“……原來如此!”
謝拾沒想到還有這樣的緣分。
他的態度顯然已是默認。
少年的目光頓時亮得驚人,他倒是乾脆,一開口便將親爹“出賣”得一乾二淨:
“……家父還道幸而他不治《易》,不然便要無顏見人——五十白發老儒生,不及十五解元郎!”
“!”劉程一下子卡住。
“解、解元?”
其他人的驚訝並不比他少。
劉周震驚過後,念及謝拾方才言之鑿鑿“隻是在念書上有些天賦”,他隻想大聲說一句:你怕不是對“天賦”有什麼誤解!
千言萬語,最終隻化作一聲輕歎:“謝兄瞞得我好苦,看來汀州府要熱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