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婆子很快進來,對徐琴道:“徐供奉,柳家的下人還要再見您,說見不到您,今兒就不回去了。”徐琴不由按一下額頭:“哎,一點點小事就這麼煩。罷了,既是給綿珠致歉的,你去請綿珠出來,接了東西吧。”
婆子應是就去後麵艙室請綿珠,陳珍蘭放下茶杯笑著道:“大姐姐的脾氣,比起原來倒要好些,若原先,早讓人趕走了。”徐琴歎了一聲:“經過了這麼些事,我再不改,也就未免太不長進了。不過這些瑣事,誰耐煩記得?偏偏她們還要派人來專門道歉,這種迎來送往的俗事,何其可厭。”
陳珍蘭搖著扇子:“曉得你脾氣的人自然明白,可這柳太太怎會知道你的脾氣?”綿珠已經走進艙內,身後的丫鬟還捧了那兩匹雲錦。徐琴不等綿珠開口就擺手:“既是給你的,你就收著。以後這些東西,你就收著罷,不過是些身外之物。”
綿珠應是,陳珍蘭又笑了:“大姐姐這點脾氣還是沒變。”徐琴的話裡不免帶上幾分落寞:“已經不能快意了,再把這身外之物看的如此重,那樣日子,還不如……”那個死字終究沒說出來,陳珍蘭了然一笑,見她們倆聊,綿珠也就告辭回自己艙內,俞泠他們船上有個人在探頭,不知道是不是俞泠?綿珠輕聲歎息,這個世上,自己能抓住的東西始終是那麼少。
次日開船前,秦家柳家張家等又送了些東西過來,秦太太還親自帶了女兒過來碼頭送行,柳太太也來送彆,張千金雖沒親身到,也把那軸已經裱好的畫送到琦玉這裡,各樣禮物更是不少。
柳太太見了陳珍蘭,又再次為自己女兒的莽撞行為道歉,還說以後要好好拘著女兒,畢竟女孩子長大了是要去彆人家做人家的,再不能像在閨中時胡鬨。陳珍蘭也安慰柳太太幾句,各自應酬已畢,也就重新揚帆而去。
這回雖也在遇到大碼頭的時候補充些食物,但並沒像在揚州時候停留那麼久,這時的運河好走的很,六月初二船就到了通州,看見碼頭,琦玉已經長舒一口氣:“哎,總算到了,原來在京城裡時總想著出去玩,可這回連頭帶尾出去了三個來月,竟還很想京城,特彆是我廊下的那隻八哥,不曉得會說話了不?”
琦華望著姐姐,頭一歪:“我還以為姐姐你是想廚房裡做的綠豆糕了,外祖家做,怎麼沒有廚房裡做的好吃?”琦玉伸手戳妹妹額頭一下:“笨,你難道不曉得是水土不一樣?外祖家的法子雖是一樣的,可我們在京城日子太久,已經習慣京城的水土了。”
這話讓旁邊的曼娘心頭微微一動,從此就要長住京城,以後故鄉隻有歸寧時候才能回去了。想到這裡曼娘心裡湧上一股傷悲之情,雖則對京城很熟悉,這裡也有徐府,可畢竟不是那個自己從小生長的地方。原來,這就是思鄉之情,曼娘輕歎,原本不知道,是因為每次去京城也好,去彆處也罷,都知道可以很快回家鄉,而不是像這回,來了京城再回家鄉,隻怕是十來年後,那時也早就綠樹成蔭,不再是少女了。
管家娘子們請眾位小姐們下船,來到船頭,依次上了小轎,轎夫們抬了轎子下船,曼娘子這回上京,行李帶的多,人也帶的不少,除了四大四小八個丫鬟,還帶了一房家人上京。春雨夏風已先往驛站給曼娘布置屋子,秋霜跟著曼娘隨身服侍,冬雪和那房家人在那看著曼娘的行李搬下船,直接就在碼頭裝上車,一起趕到驛站等明兒一早啟程。
曼娘坐在轎子裡,掀起簾子看了眼,能看到自己的行李一箱箱被搬下來,當時隻覺東西帶的少了,還有些小東西沒法帶了來,此時卻覺東西帶的多了,該在家鄉多留點東西,等回鄉時候也能瞧見故物。
懷裡的難哥兒扯了下曼娘的頭發,曼娘回過神來,用下巴磨著弟弟的頭頂:“你是不是想說,人不能這麼患得患失,必是要失去一些東西才能得到?”難哥兒聽不懂姐姐說的話,隻是嘻嘻地笑。曼娘把弟弟抱緊一些,既已決定就彆惆悵,人,要緊的是先把麵前的事做好再想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