絞麵上頭,眼前的少女漸漸變成恬靜的少婦,屋內的人很多,但沒有一個人出聲,直到陳珍蘭放下手上的活後退一步看向曼娘,眾人這才齊齊看向曼娘最新章節。徐大太太的眼裡也不覺有淚欲墜未墜,曼娘站起身,緩步走到徐大太太麵前,丫鬟已經放下褥墊,曼娘拜下行禮。
照例徐大太太要說幾句為婦之道,叮囑曼娘嫁去之後恭敬長輩友愛妯娌,可是對著這麼乖巧的孫女,徐大太太一個字都說不出,過了許久才把曼娘扶起來,隻說得一句:“我的曼娘,祖母其實不舍得你嫁出去。”
說著徐大太太的淚就忍不住掉落,曼娘也不由垂淚,還是三奶奶笑著道:“婆婆疼曼娘侄女是人人曉得的,舍不得她出閣是人之常情。但明兒就是曼娘侄女的喜日子,還請婆婆暫息悲聲,再教導教導侄女,等明兒侄女出了閣,也好去彆人家做人。”
徐大太太把眼角的淚用帕子點掉才對三奶奶道:“是,你說的是。”接著徐大太太就看向曼娘,滿眼慈愛十分相信:“我的曼娘,彆人哪能挑出不好來?”曼娘看著祖母一時也說不出話,聽了這話才掩飾地把眼角的淚擦去對祖母道:“這是祖母疼愛孫女,其實孫女也有許多不足。”
徐大太太拍著孫女的手,連聲道:“你哪有不足,誰說的,誰說的我就去問,像我孫女,真是這京中都尋不出來一樣的,哪有不足?”屋內的人都笑了,曼娘臉上也現出淺淺笑容,雖還沒上妝,但襯著新梳就的婦人發式,顯得麵容有幾分明媚。
屋外傳來一聲報:“八爺來了。”徐大太太曉得自己兒子也要和孫女說幾句,雖然明兒照例新人來迎親時才教導,但這會兒來說些私房話也正常,帶了人出去。
這些日子辦喜事忙碌,徐啟臉上也有些憔悴,進屋見滿屋都擺的喜氣洋洋,女兒已經絞好麵上了頭,正坐在窗下看著自己。在手心裡嬌養了那麼多年的女兒就要出閣,從此成為彆人家的人,況且還是這麼好的女兒,這個女兒一定肯定能為徐家帶來榮光。可是徐啟心中又升起彆的感覺,伸手拍拍旁邊放著的一疊衣料就歎道:“好好的女兒,養大了還沒疼夠,就要貼上這麼些嫁妝嫁出去。女兒啊,以後他要敢欺負你,你就回來和爹爹說。”
聽了前一句,曼娘有些好笑,等聽了後一句,曼娘隻覺得滿心感動,喉頭有些微微哽咽,過了很久才點頭。徐啟背後突然冒出一個腦袋,徐明晉笑嘻嘻地道:“姐姐,還有我,當年在通州說的話,我可一直沒忘。”徐啟不曉得兒子什麼時候跑過來的,回頭瞪兒子一眼:“不是讓你在前麵應酬嗎?怎麼跑後院來了?”
徐明晉對自己的爹嘻嘻一笑就走到桌前拿起杯子倒杯茶,先端給徐啟才給自己倒了杯,麵上還是笑嘻嘻地:“爹爹,您想和姐姐說說話,我也想啊,再說明日過後,要見姐姐就沒有這麼方便了。”這話讓曼娘眼裡的霧氣又起,低頭把淚擦掉才對弟弟道:“我出嫁了,你以後要好好地孝敬爹爹和母親,照顧好弟弟,等娶了媳婦後,你也是大人了,可不能再這樣小孩子脾氣。”
徐明晉點頭,兒女間的對話讓徐啟心中更是百感交集,想好的話全都說不出來,過了好一會兒才道:“爹爹知道你是個懂事的孩子,但嫁了人,比不得在家裡,有時有些委屈未必要受。”看見女兒點頭,徐啟再說不出彆的話,丫鬟已在外麵催促:“八爺,又有客來了,太太請您出去外麵待客呢。”
俗事太多,和女兒多待一會兒都會被打擾,徐啟又拍一下女兒的肩,正要走出去時聽到曼娘開口:“爹爹,女兒出嫁後,不會讓爹爹憂心,也不會讓爹爹蒙羞,您就放心吧。”放心,對這個女兒,從來都沒有不放心的,但就怕她出閣之後,難免會受些委屈,就算嫁的人是她的外祖家,但還是藏不住這顆慈父的心,聽了這話徐啟隻是看著女兒,努力笑一笑就走出去。
看著父親和弟弟相攜出去,曼娘覺得心裡五味雜陳,一定要讓自己過的好,這樣父親和家人才不會擔心。春雨走進來:“方才難哥兒也吵著要來見您,奶娘怕他調皮把小姐您的頭飾給抓亂了,哄著他出去了。小姐,爺和少爺們待您這樣好,去了那邊一定不會受委屈的。”
曼娘笑了:“為何這麼說?”春雨努力想著,秋霜已經插嘴:“這娘家人給媳婦撐腰,婆家就不敢欺了,我們鄉下啊,都是這樣的。”從此,就有了婆家和娘家了,曼娘心中又是忐忑又是期待,一年多沒見了,不曉得他怎樣了?聽說他長的更出色了,而且做的文章也得了陛下的稱讚,眾人都說等下回開科,他會高中,前途不可限量。
可是嫁人,是要和丈夫傾心相待的,那些前途不過是錦上添花的事,曼娘想歎一聲,但又覺得這時候歎息未免讓人覺得矯情,隻有繼續等待著出嫁的時辰。
這夜是陳珍蘭陪著曼娘,那些為婦的道理,甚至極私密的事,都教過曼娘無數回了。陪著曼娘,隻是舍不得。曼娘覺得這夜從沒有過的長,好像怎麼都看不到天亮,可又覺得這夜從沒有過的短,好像隻閉了眼就被人喚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