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大太太自來驕傲自己家的家教很嚴,女兒們個個知書達理,絕不輕說一句話,誰曉得最驕傲的這件事竟被郡主這樣諷刺說出,臉色變的更加冷:“郡主自重,我林家女兒,從沒被人說過任何一個不字,也是各世家大族爭相聘娶的。”
新安郡主的眼微微一抬:“是,你林家女兒是被爭相聘娶的,不過你林家對女兒們,也著實心寒。大姑母出閣不到三年,夫婿就在外尋花問柳,一命嗚呼,大姑母不到二十就守了寡,到現在已經四十年,紅顏變成青絲,不過是為你林家掙的一麵活牌坊。三小姑出嫁後夫妻恩愛,可惜夫婿多病,三小姑沒了夫君也才二十一歲,你是怎麼去勸她的?好好的一個女兒家不要她活命,反要她殉夫,餓了五日五夜,就此香消玉殞。是,人人都讚林家教出這樣好女兒,可是林家男子是怎麼做的?出妻後再娶的,喪妻後續弦的,就算號稱終身不娶的七叔,不也一輩子有寵婢相伴?大太太,你林家要真有家教,為何不教男子也為妻守節?為妻殉葬?而不是一輩子風流快活?你林家不把女兒當人看,可我不是,我的玫兒,絕不能被那樣教養。”
林大太太已經憤怒異常,也顧不得這是在福王府裡,麵前是尊貴的宗室郡主,喝道:“一派胡言,妻子以夫為天,天沒有了,自當為夫守節甚至殉葬,這才是教女兒的正經事,哪有攀扯男子的?玫兒不能再跟在你身邊了,不然我林家女兒的臉都會被丟光。”
說著林大太太就叫人:“來人,跟我進去,把九小姐請出來。”林大太太帶的那麼幾個人,在廳外聽到林大太太叫,忙走進來就要跟林大太太進去,新安郡主喝了一聲:“誰敢?”說著就對侍女道:“去,去外麵叫幾個內侍來,拿棒子給我把他們全趕出去。”
林大太太不料新安郡主竟這樣強硬,既然她要和自己撕破臉皮那也就罷了,不由喝自己家的人:“理她做什麼?我們請林家女兒回林家,這是天經地義的事,就算是當今天子來此,也不能攔阻。”
這倒是句實話,林琉玫畢竟姓林,新安郡主的心不由有些微微的堵,但她怎能讓林家的人進去,攔在前麵道:“玫兒是姓林,也上了你林家的族譜,但她是我的女兒,我是她的母親,照顧她也是天經地義。”
林大太太唇邊笑容冷然:“是,你是她的母親,但再嫁婦怎能再稱母親?你們都愣著乾什麼,快些把九小姐給我請出來。”新安郡主毫不相讓:“果然這就是林家人的習慣,被出之婦、再嫁之婦,就不是你們林家人的母親,可惜這不是你林家的道理,若不然,十年之前,你五房的八老爺就不會被彈劾了。”
五房八老爺的生母在很小時候就被林家休棄,用的理由是不敬公婆,在婆婆生病時候不在旁侍候反而濃妝出門赴宴。但實情的話就誰都不知道,畢竟那已是久遠的事。八老爺從小在林家長大,對自己這個生母的事也知道一些,深以為恥,十年前得到消息生母病逝。斷姻緣不斷血緣,被出母、再嫁母去世,依例也該守孝丁憂。
八老爺既以生母為恥,自然不願做這些,隻當沒這回事。但他此時已做了官,不再是平民百姓,禦史一道彈章送上,稱被出母去世依例也該守孝才是,而不是什麼都不做,需知養恩雖重,但母親懷胎十月、哺乳三年,也是恩情深重,若任由官員在被出母、再嫁母去世而不守孝丁憂,則不合人子之情。
彈章送上,八老爺又上奏章自辨,最後皇帝批了一句,情義可恕、生恩難忘,照例去吧。八老爺雖沒丟官,卻也隻有照例丁憂回家守孝,此事還引得京中人議論了很長時候,到底是父族要緊還是母族恩重。
此時林大太太聽到新安郡主提起這事,眉揚起就緩緩地道:“這事當時已有定論,八叔叔一心記得家中長輩教導,無意認那等不孝之人為母,這是該當讚揚的。”新安郡主唇邊笑容冷然:“哦,照你這樣說,你把玫兒帶走,也讓她不認我為母?畢竟我可是再嫁婦。”
要依了林老太太的想法,就該這樣才是道理,但這話也隻有林家人私下說說,哪敢這樣說出來,林大太太搖頭道:“郡主你這是怎麼說話?我們林家那是那樣不講道理的人家,不過是……”
作者有話要說:被出母、再嫁母去世後,所生子也是要守喪的,但比非出非嫁的母守喪要低一個等級,當然,如果自願以最高等級來進行守喪,也是允許的。
林家的設定,就是那種很恪守規矩,不能多說一句話的僵化的家庭。而徐家乃至陳家,設定的都是那種比較開明的家庭,所以會彼此看不順眼是再正常不過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