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屋子自然比不上平日所居那樣樣樣齊全,隻放了兩張床,幾把椅子隨便放在那裡。吳太太請她們坐下才道:“山居簡陋,兩位彆嫌棄才好。”曼娘把懷裡抱著的慎哥兒放到床上,謹哥兒昨晚沒睡好,此時看見弟弟被放到床上繼續呼呼大睡,脫了鞋就往床上爬,睞姐兒已經擋住他:“不許,你是男的,要到隔壁和阮家哥哥一起住。”
男的?謹哥兒的眼眨了眨看向自己的娘,已和吳太太道過謝,請她自便的阮太太轉身笑了:“果然是睞姐兒聰明,謹哥兒乖,這幾日就和你表哥一起住。”謹哥兒曆來聽話,聽了這話就從床上下來穿好鞋走到阮太太身邊。阮大郎自覺年紀已經不小,並沒和謹哥兒他們一起進屋,此時隻是站在門邊,曼娘讓趙媽媽帶了謹哥兒出去交給阮大郎,又讓趙媽媽照顧著去隔壁幫忙收拾。
阮家的下人已經端來熱水,曼娘讓冬雪把背著的餅和雞蛋熟肉拿出來,眾人稍微洗下手臉,也就坐下用一些。畢竟算是逃難,又走了一夜,曼娘吃了半個餅就發困,阮太太也哈欠連天,兩人互看一眼,不由笑了,還是阮太太先開口:“這也比不得在家裡,我瞧這幾日,那些繁文縟節也就免了,他們也累了,讓他們也歇著去,隻是這要怎麼睡?”
床隻有兩張,自然是曼娘和阮太太各自帶了自己孩子睡床,可還有那麼些下人呢,就算讓她們在地上睡,也是什麼都沒有,秋日的山上夜裡,可是比城裡要冷許多。趙媽媽倒先開口:“太太,你們累了一夜就先睡,我們總帶了幾件衣裳,抱幾捆稻草在地上鋪了,再把衣衫墊上也能睡。”
睡稻草?阮太太的眉皺緊,金嬤嬤也開口:“瞧我,都忘了還可以這樣,冬雪,你去尋吳太太要幾捆稻草來。”話音剛落就見吳太太懷裡抱了幾張被單走進來,身後還跟了幾個婦人懷抱著稻草,阮家的下人忙上前接了東西,吳太太已經對阮太太道:“這邊都不富,好容易尋了兩張多餘的被單來,簡陋了些,也還乾淨,千萬彆嫌棄。”
趙媽媽已經在那把稻草鋪在地上,接過被單往稻草上鋪,那被單雖然乾淨,可上麵也是補了不少補丁。曼娘想起陳銘遠曾說過的,這些客籍之人,歸鄉無望,在此地又無熟田,全是要靠在這山裡自己開墾一些田地種糧維生。
山上開荒也罷,還有野獸甚至盜賊侵襲,這才一改各家各居的習俗,而是合族合力蓋這樣的屋子居住。客籍,客人,其實他們有些,已經在這居住了兩三百年,卻還隻是客人不是主人。曼娘輕歎一聲,睞姐兒已經扯一下她的衣襟:“娘,我困。”
曼娘回神過來,讓女兒爬上床睡去,見春雨抱了小兒子,大女兒妞妞在地上睡著,讓春雨把妞妞抱來,這床雖窄,再加個孩子也還能睡下。春雨雖感到惶恐,可還是心疼女兒,把妞妞抱到床上,小心地讓她麵牆而睡,彆擠到慎哥兒他們。
曼娘一夜勞累,一沾床就沉沉睡去,醒來時屋子裡滿是紅霞,曼娘還覺奇怪,怎麼這屋裡竟紅霞滿天,外麵傳來一陣嘈雜聲。這是誰在那裡喧嘩?曼娘的眉頭微微皺起,剛像叫人才猛地想起這已不在家裡,而是在山裡圍屋,低頭看去,地上原本橫七豎八躺的一排的人隻剩冬雪和阮家的一個丫頭還在呼呼大睡,彆人都已不在。至於床上也隻有妞妞一個,連慎哥兒都不在,都不用想,就曉得定是睞姐兒醒來,把慎哥兒抱走了。
曼娘坐起身,轉下脖子,剛穿好鞋打算叫醒冬雪去問問睞姐兒他們在哪時候,睞姐兒已經跑進來,看見自己的娘就撲上去:“娘,你醒了,我和你說,我在外麵瞧熱鬨呢。”曼娘把女兒拉過來,把她發上那支歪了的簪重新彆好:“你這孩子,我一時不說你,你就調皮了,這在外麵,越發要規矩。哪能出外麵瞧熱鬨?”
睞姐兒的眼忽閃忽閃的:“可是表舅母和兩個表姐,也在外麵。”真的?曼娘不信,睞姐兒已經撒嬌:“娘,我真的沒騙你。”春雨走了進來,見曼娘醒了就道:“阮太太她們半個時辰前就醒了,這時在後麵那層屋裡和吳太太說話呢。”
曼娘看向睞姐兒:“還說沒騙我,你表舅母,分明是在後麵那層屋。”睞姐兒吐下舌頭:“可是後麵那層屋也是外麵啊。”曼娘把女兒的手拉過來,往她手心打了一下:“這在外麵,這頓打先記著,回到屋裡,這五下可不能免。”
睞姐兒收回手背在後麵,眼裡已經有霧氣,曼娘可不會就這樣被她糊弄過去,起身牽起她的手:“再過些日子,就要回京了,京中宅子可和這邊不一樣,那裡規矩重。你那些表姐妹兄弟,也是不一樣的。”
睞姐兒乖乖地拉著自己娘的手,抬頭問道:“是不是就和阮家兩位表姐一樣?到哪裡都要有乳娘丫鬟跟著,還不能和爹爹撒嬌,笑的時候都不能大聲,走路也不能蹦跳?”見睞姐兒一條條數,曼娘把她的手放下:“笑的時候大聲一些,和你爹爹撒嬌,這也是可以的,可是這走路就要規規矩矩的,等你十歲之後,走路裙邊都不能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