睞姐兒還要撒嬌,猛然看見陳銘遠走進院裡,急忙迎上去:“爹爹。”陳銘遠今日臉上很歡喜,但那種歡喜又像要努力被藏在心裡。曼娘放下針線迎上前,把還在陳銘遠身邊繞來繞去的睞姐兒往一邊撥一下:“去給你爹倒茶來。還說自己不是小孩子,做的事跟小孩子一模一樣。”
睞姐兒笑嘻嘻地應了往屋裡去,陳銘遠坐到方才女兒坐著的地方,看著曼娘,似乎在尋找最合適的語言,曼娘瞧著他:“是不是要回去了?”
陳銘遠點頭,接著就說:“盼了這麼些年,可真的要回去了,卻覺得十分舍不得,這院子,這樹,以後都再見不到了。”和從京城離開不一樣,那時知道遲早是會回去京城的,但這次離開,除非有什麼異遇,不然不會再回來了。
這院子、這樹,在這裡遇到的人,都不會再見麵了。曼娘能感到丈夫話裡那種深深的歎息。睞姐兒已經端著茶出來,身後還跟著慎哥兒,慎哥兒早撲到爹懷裡,陳銘遠摟住兒子:“你哥哥呢?”睞姐兒端杯茶給陳銘遠:“阿弟寫輸了,要在那練兩頁大字,這會兒還沒練完呢。”
兒子們倒罷了,女兒一旦回到京城,也不曉得她會不會習慣,京城大族對閨秀們的教養,陳銘遠是知道的。接過女兒手裡的茶,陳銘遠看著女兒久久不語,睞姐兒奇怪地眨眨眼,用手捂住臉:“爹爹,女兒臉上花了嗎?”
說完睞姐兒就去拉曼娘的手:“娘,我臉上花了?”曼娘明白陳銘遠在擔心什麼,深宅大院,繁文縟節,而且離開已經多年,還不知道人心是不是發生了變化。睞姐兒性子活潑心地單純,初回去,定是會難免遇到些事的。
曼娘笑著對睞姐兒道:“去廚房瞧瞧晚飯好了沒有,再讓他們做道醋溜魚片,把桂花酒打開,燙熱了送來。”睞姐兒喜歡被差遣,聽了這話就歡快地往廚房去。
曼娘這才握住陳銘遠的手:“你彆擔心,睞姐兒雖然從小在這長大,該學的規矩我還是讓人教了的,到時初回去,難免會有些拘束。說起來,她是婆婆唯一的孫女,下人們隻會捧她不會壓她的。”陳銘遠反握住妻子的手:“我擔心的也是這些,怕她變的刁蠻任性。”
曼娘笑了:“你不信彆人還不信我?對睞姐兒,我隻有比你更疼更在意的。”世家大族,親自鞠育兒女的人並不多,畢竟做主母的,事情總是很多,要處理家事、各種應酬,有姬妾的人家或者還要管理姬妾,真正能用在兒女身上的精力少之又少。
陳銘遠明白妻子的意思,也笑了:“那你可不能隻記得孩子們,不記得我。”曼娘瞅他一眼,兒子在跟前,也不好說什麼。
慎哥兒隻是乖乖地坐在爹爹懷裡,不時露出笑,曼娘給兒子擦下嘴巴,睞姐兒已經規規矩矩地走過來,曼娘很稀奇地望著女兒,睞姐兒已經從背後摟住娘的脖子:“娘,回京了,祖母會不會不喜歡我?”
原來如此,陳銘遠把兒子遞給妻子,把女兒拉過來:“睞姐兒記不得祖母了嗎?你祖母可是很疼你的,你忘了,信裡還總提起你。”睞姐兒幽幽地歎了一聲,一聽女兒歎息陳銘遠就心疼的不行,曼娘急忙搶在丈夫麵前開口,免得丈夫又許下什麼不能實現的願。
睞姐兒一聽到娘先開口就曉得,要讓爹答應自己是不可能了,又要歎氣,曼娘捏住她的鼻子:“少歎氣,我都和你說過許多次,京城是你爹爹的家,那能不回家呢?”睞姐兒的眼這才眨一眨:“好吧,可是我還是怕祖母不喜歡我。”
說完睞姐兒又眼巴巴地看向自己的爹,陳銘遠曉得妻子在麵前,是不能給女兒許願,抱起慎哥兒:“走,我們去看你哥哥的字寫的怎樣。”睞姐兒見爹走了,偎依進娘懷裡,撒嬌地叫了聲娘,曼娘摸著女兒的頭發:“你啊,遲早是要知道,人這輩子不是想怎樣就怎樣的。你與其在這想你祖母會不會喜歡你,還不如好好地去和熟人們辭行,再好好地和金嬤嬤多學些規矩。”
規矩,哎,回到京城,就要不能忘記規矩了。睞姐兒乖乖點頭,曼娘把女兒抱在懷裡:“不過呢,等回到我們院子的時候,你還是可以像在龍岩一樣的。”睞姐兒點頭:“那我們在京城的家是什麼樣子的,是不是比這個要大?”
曼娘看著女兒:“你真不記得了?”睞姐兒點頭:“不記得了。”來龍岩時候,睞姐兒還不到兩歲,不記得也正常,曼娘開始給睞姐兒講,京城的宅子是什麼樣子,裡麵的下人也要分了等級,出門要帶上些什麼人,桂花的香氣氤氳在四周,睞姐兒的心慢慢變的不那麼焦急,京城,那裡有爹爹的家,也該是自己姐弟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