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娘點頭:“是,你家是出的起,可是這也差不多是你家全部家當。”錢媽媽在旁邊跟了一句:“我記得,武嫂子去年嫁女兒,嫁的是外麵的一個掌櫃,陪嫁總有四千來兩,武嫂子還說,隻有這麼個女兒,自然是傾家蕩產地嫁出去。”
武婆子的嘴閉緊,曼娘緩緩地道:“我也不和你追究那些銀子到底是從哪裡來的,但一個管事的兒子,就在外沾花惹草,養外室進賭場,一夜輸了上千,這傳出去,我們陳家的名聲還要不要?武媽媽,你以為,靠住陳家就萬事大吉,可你難道不曉得,你要靠大樹,也要這大樹不倒,而不是一朝倒了,各自離散。似你們這樣的行徑,哪是管兒子管不嚴謹這樣輕描淡寫的錯。”
武婆子如被雷擊,再說不出話,春香還在旁邊抽抽噎噎,曼娘已經道:“你起來,你既被贖了身,今兒又肯說實話,那些東西就是你應得的,你回去吧。”春香心裡還在想著,曼娘不曉得會怎麼折磨自己,聽了這話,十二萬分歡喜,連連磕頭口稱奶奶萬福,這才起身離去。
曼娘並沒去管春香,而是看著武婆子:“竟還忘了,武媽媽您這樣的,就算是我陳家真被你們靠倒了,自可以去投彆的主人,照樣過著豐衣足食吃香喝辣的日子。”說著曼娘抬眼去看那些圍著的管事娘子們:“你們說,我說的是不是?”
曼娘的聲音很平靜,早有人跪下:“奶奶明鑒,小的並不敢如此,不信奶奶可以去瞧瞧小的家裡,雖也有幾樣金銀首飾、綢緞衣衫,都是太太賞的,並沒有小的私自拿的。”一個帶頭,彆的全都跪下,個個在那賭咒發誓,還有人道:“小的們自然知道,隻有主家好,小的們才好,曆來都是約束家裡兒女,絕不敢在外打著主人的幌子隨意做事。主人家待我們恩重,我們哪敢就此放肆。”
曼娘轉向武婆子,武婆子已經麵色蒼白如紙,曼娘這才施施然站起:“好了,都該乾嘛乾嘛去,把武家的人給我攆出去,從此後,不許再踏入這附近一步。”武婆子幾乎絕望地喊:“奶奶,您把我們這樣趕走,難道就……”不等她說完曼娘就看向她:“怕什麼?你欺上瞞下肆意侵吞,一個奴才秧子過的比主人家還闊,你都不怕,我還怕什麼?難道你要去滿京城說我的不是?國子監祭酒現姓林,但又有幾個人還記得他才是壽陽縣主親親的伯父?還有幾個人記得,新安郡主當日曾是林家媳婦。武媽媽,難道你認為,你一家子棄奴說的話,比林家一族說的話,更有人聽?”
武婆子這下是真的哭出來:“奶奶,可您也不能讓我們一家子沒有活路啊,老的老,小的小,這都要去哪裡?”曼娘已經舉步往裡麵走,劉婆子這時越眾而出:“三奶奶,太太吩咐,若武家的人再不肯走,還要尋死覓活,就喚人牙子來,全賣到最遠的地方去。而且,太太還吩咐,若武嫂子再這樣哭哭啼啼,那隻有賞她四十板子。”
後麵一句是方才丫鬟又趕來傳陳大太太的意思,這四十板子下去,就算不死也要半殘,關鍵是,武家現在是被光|身趕出,沒有銀錢,哪裡還有錢去買藥調養?武嫂子急忙跪行幾步拉住武婆子,對曼娘道:“太太奶奶的恩德,小的已經知道了,小的這就服侍公公婆婆離開。奶奶放心,小的一家尋到落腳地方,定會安分守己,等著奶奶處置。”
總算有個明白人,曼娘對她微微點頭,輕歎一聲可惜,武嫂子一陣傷心,但還是道:“奶奶方才教誨,稱禍福與共,倒是小的一家平日糊塗了,落到如此下場也是應得。”見曼娘對武嫂子這樣和藹,武二嫂眼珠一轉就撲到曼娘麵前:“還求奶奶給個恩典,小的嫁過來不過三個來月,男人在外麵還有外室,夫妻情分本已平常,還求奶奶賞小的和武二離了,小的回鄉尋父親去。”
曼娘看向武二,見他麵色發白雙目呆滯,什麼都說不出來,輕聲道:“這婚姻大事,本該你父母做主,我是不能插的。”雖沒答應,卻已有了希望,武二嫂登時歡喜,對曼娘又磕一個頭這才回到那邊,揪著武二的領子要他寫休書。
武嫂子忙勸幾句,又扶起失魂落魄的武婆子起身,一家子站起身往外麵走。曼娘眼裡並無喜悅之色,隻是歎了口氣,錢媽媽忙道:“奶奶您也彆為這樣背主忘恩的人生氣,不過這兩年,我也瞧在眼裡,實在是有些……”放縱兩個字錢媽媽還是沒說出口,曼娘也能猜到,掌家的人自己立身不正,要沾好處就必然要放鬆了下人們,而下人們,也不是個個都是謹慎行事的。要接手管家,就要把這股風氣給煞住,不然就是治標不治本,丈夫的苦心就白費了。
家仆奢侈,在得勢時自然不是件大事,可是這世上又哪有一帆風順的事?曼娘回到屋裡,睞姐兒已經奔出來迎接她:“娘,您怎麼去了這麼老半天,我算算,差不多有兩個時辰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爹爹等您等不及,帶著弟弟們睡著了。現在都沒醒,爹爹啊,可真能睡。”
曼娘把女兒抱起,皺下眉:“果然長了一歲,重了不少。娘都快抱不動你了,你祖母說,明兒讓我去賞花宴時把你也帶去。”睞姐兒的嘴嘟起:“阿顏會去嗎?她要不去,我也不想去,上回見到的那個什麼公主家的女兒,鼻子都翹到天上去了,還非要和阿顏一起玩,我不喜歡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