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娘已經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臉:“五嬸子,我今兒臉上脂粉沒抹勻嗎?”這反問讓趙氏臉微微一紅,笑著道:“還沒好好瞧過三嫂呢,沒過門前,就聽說三嫂是個端莊沉靜的,那時候忙著過年,也沒和三嫂好好說過。這會兒閒下來了,才能好好瞧瞧三嫂。”陳大太太已經笑了:“五奶奶這張嘴,還真是巧,哎,原先呢,四奶奶沒病時候,你們都說說笑笑,多好。”
趙氏不由自主看向陳大太太,韓氏犯了事,被以養病的名義關在院裡不許出來,這讓趙氏有些幸災樂禍,叫你成日擺什麼架子,以為管家了就了不起,現在,沒有翻身的機會了吧?可陳大太太這話,分明還惦記著韓氏,不過細想想也是,韓氏畢竟生了兩個兒子,又是明媒正娶回來的,縱犯了再大的事,也要留一線地。
聽到陳大太太又說幾句這家裡就這麼幾個人,大家要和和美美時候,趙氏原先都沒往心裡去,誰家不說這麼幾句場麵話,就算是親兄弟姐妹,難免還會遇到爹娘不公,更何況都是異姓妯娌,麵子上過的去就成,至於私下使絆子的,真不要太多。
可此時陳大太太再提,趙氏卻覺得像句句在說自己,又聽到陳二奶奶和曼娘在那笑著說本當如此的時候,臉不由微微一紅,也不曉得是什麼緣由。
陳二奶奶和曼娘已經告退,趙氏正想跟嫂嫂們一樣告退,陳大太太已經叫住她:“五奶奶,我曉得你和四奶奶之間,彼此心裡都有些過節,現在事情已經這樣了,以後你三嫂當家,你要記得,有些事,看起來小,但一有了開端,就是禍。”
趙氏的唇微微張了張,此時該說幾句來為自己開脫的,可竟不曉得該說什麼。陳大太太有些疲憊,鬢邊的白發更多了些:“我這個婆婆不愛管你們的事,你們妯娌之間,相處的好也是,不好也罷,隻要麵上過得去就是。可麵上過得去,也不能在背後拆台,總是一家子,拆你妯娌們的台,其實拆的也是自己的。你是個聰明人,我想,你不會這麼做。”
趙氏脊背上有汗出,急忙跪下:“婆婆,那些錢,媳婦並不敢沾手,媳婦雖然有時愛掐尖要強,也和四嫂口角幾句,可曉得沾那些是損陰德的,哪裡敢沾?媳婦承認,媳婦一開始就聽到些風聲,可隻在心裡笑話四嫂,並沒有說出來,是媳婦的不是。現在鬨出這麼大的禍,媳婦也曉得害怕。”
說著趙氏低低地哭起來,陳大太太歎氣:“你起來吧,肚子裡懷著孩子呢。千裡之堤毀於蟻穴,你們嫁入陳家,就是陳家的人,甭管陳家出什麼事,都是禍福與共,沒人能逃得開。”趙氏擦一下淚:“婆婆教訓的是,媳婦明白了。”
陳大太太也不去追究她是真明白還是假明白,以後日子還長,總有她明白的一日。
陳二奶奶已把對牌鑰匙賬本都交給曼娘,見曼娘一一點清,這才拍手笑道:“總算全交出去了,哎呀你不曉得,這兩個月,真是絆的頭都疼了,我又沒有管家的長才。”曼娘打開賬本,最新那一頁是陳二奶奶的字跡,清秀明麗,帳也記的很清楚,不由笑著道:“二嫂不是沒有管家的才乾,而是不願吧。”
曼娘說的那麼篤定,陳二奶奶微微一笑:“三嬸子果然是玲瓏剔透,雖說,夫君排在三爺之上,終究是個庶出,還是個親娘做了那樣事的庶出。婆婆這些年來沒有克扣,讓他讀書給他娶妻,就已夠了。彆的,求再多不過是自尋煩惱。當家難免得罪人,我是這樣的處境,總想著結個善緣,可是結善緣長久對這個家不好。隻有三嬸子你,既不怕得罪人,也能得罪人。”
誰說這個二嫂默默無聞?曼娘的手覆上陳二奶奶的手:“二嫂還說我玲瓏剔透,我真要玲瓏剔透,怎麼連二嫂這個聰明人都瞧不出來?”陳二奶奶的唇微微抿起:“我不是聰明,我隻是本分,婆婆雖然不說,但我曉得,昔日的事她一直記得的,二爺在這上麵,算不上聰明,如果我再不本分,以後的日子要怎麼過?”
世家庶出子,過慣了奢侈日子,分家後頗有不少迅速花光家產,落到靠親友接濟的地步。而沒有外家依靠,那些親友接濟也不過是星星點點。曼娘看著陳二奶奶,見她眼角處,閃現一滴淚,剛要出聲安慰,陳二奶奶已經擦掉眼角的淚:“說起來,婆婆待我們已足夠好了,月例年例服侍的人,都和弟弟們是一模一樣,我所求不多,隻盼著公公婆婆都能活的長遠,我能多攢些私房就是。”
曼娘隻覺得再多的安慰都沒有用,隻有輕輕地拍拍陳二奶奶的手,陳二奶奶笑容燦爛:“小時候,我姨娘總告訴我,要尋個好夫婿,這樣才能在母親麵前揚眉吐氣,可等長大了我才曉得,真要有那樣挑不出什麼毛病前程廣大的夫婿,母親一定隻會留給她自己的女兒。嫁進陳家,都是機緣巧合,婆婆看中我的沉默本分。現在的日子,已經比原來好很多。雖說夫君沒有多少前程,可我還有兒子,振哥兒他,很聰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