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已是深秋,金桂落地菊花已殘,秋風蕭瑟,曼娘帶了人在門口迎接陳大姑奶奶,看見風吹過,吹落一地黃葉,不由微微歎氣,從龍岩回來,竟然已經一年了。這一年所遇到的事,真是夠多。
曼娘這微微愣神時候,趙媽媽已經走上來:“三奶奶,大姑奶奶已下車了。”曼娘忙牽好睞姐兒的手往外迎出去,剛走出幾步就看見被丫鬟婆子簇擁而來的陳大姑奶奶一家子。曼娘忙行禮下去,口中稱安,陳大姑奶奶今年三十五歲,昔日嬌養的少女遠嫁,又遇到丈夫去世兒女還小的打擊,此時看起來有些容顏憔悴,見曼娘行禮忙伸手扶住:“三弟妹快彆如此多禮。”
曼娘順勢起身,往陳大姑奶奶臉上瞧去,第一眼就覺得十分熟悉,難怪陳大老爺會特彆疼這個女兒,陳大姑奶奶是姐弟六人中,長的最像陳大老爺的。陳大姑奶奶身後已走出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女,上前對曼娘盈盈一拜:“外甥女見過三舅母。”
這是陳大姑奶奶的長女曾弦歌,曼娘忙扶起她:“好乖巧的千金,大姐姐真有福氣。”陳大姑奶奶已把睞姐兒攙起,笑著道:“聽五弟說,三弟的睞姐兒才是從沒見過的聰明乖巧,三弟妹才是有福氣的。”
睞姐兒遇到生人時候都很乖巧,此時隻任由陳大姑奶奶拉著自己的手,往陳大姑奶奶另兩個孩子那邊瞧去,九歲的雅言乖乖地偎依在弦歌身邊,虎頭虎腦的世傑挺著小胸脯,要努力表現出自己是曾家男丁的風度,可是一說話就露出的門牙露陷了。
曼娘已經請陳大姑奶奶一家子繼續往裡走,路上還道:“大姐姐的院子一直都還空著,離婆婆上房又近,本當讓大姐姐住到那邊才是,我想著那院子小了些,碧梧院正合適,就供給大姐姐安排在那邊,還不知道大姐姐合不合意。”
陳大姑奶奶離了夫族,前來娘家,為的是圖得幾個弟弟的招撫,況且兒女們都還沒定下親事,兩個小的也罷了,弦歌今年已經十三,等守孝滿就要十六了,那時再尋親事,就遲了些,自己一個寡婦不好出麵,這些事都要仰仗幾個弟媳婦,特彆是當家的曼娘。來時既抱了這樣心態,此時見曼娘禮貌周全,姿態放的更低:“碧梧院不錯,弟妹費心了,其實我本該住到我陪嫁的那個宅子去的。”
這時已到陳大太太上房,曼娘請陳大姑奶奶先行:“大姐姐是婆婆的親生女,逢這樣大變,我們做弟弟弟妹的,本就該多想著才是,那邊雖好,畢竟離這裡遠了些,難以招撫。”陳大姑奶奶露出自進門後第一從心底發出的笑容:“弟妹如此說,倒讓我慚愧了。”
簾子掀起,陳大太太已在眾人簇擁下走出,瞧見自己念了十多年的女兒,那淚撲簌簌就下來,張開手:“我的兒,娘終於見到你了。”陳大姑奶奶抬起頭,本已打疊了千言萬語,見了自己的娘竟然說不出來,隻喊出聲娘就跪在地上。
陳大太太忙把女兒扶起,伸手摸向她的臉,見她鬢邊竟已有了白發,再加這一身的孝,那傷心更是層層疊疊湧上,淚流的更急:“我苦命的兒,回來就好,回來就好,以後沒人會欺負你。我的眉兒啊,當初你爹就不該把你許去那麼遠。”
陳大姑奶奶閨名陳銘眉,自從出嫁後,已經久沒人這樣喚起,此時重聽到,如回到幼時,那時是閨中無憂無慮的少女,而不是現在沒了丈夫,帶了孩子歸來,求父母兄弟庇護的寡婦。陳銘眉眼中的淚也決堤,陳大太太見她哭,更傷心不已,抱住她痛苦不止。
曼娘和陳二奶奶雙雙上前勸說,勸了好些時候陳大太太總算收淚,拉著自己女兒道:“進屋去吧,瞧我都昏頭了,這麼冷的天,還讓你們站在這裡。”陳銘眉扶住自己的娘:“娘也是心疼我,盼了這十多年,總想著等,誰知現在重逢,卻是這等情形,女兒實在是沒臉見人了。”
陳大太太坐下時候還不忘把女兒也拉了坐下:“什麼沒臉見人,人這輩子,哪有永遠風光的?這樣的話你以後不許再說,說了就彆來見我。”韓氏生病,趙氏幾天前生了個兒子,這時還在坐月子呢,曼娘和陳二奶奶都是不擅長在這時接口說笑話開解的人,隻是聽她們母女說話而已。
等她們母女說了幾句話,曼娘才上前:“婆婆見了大姐姐,自是有說不完的話,不過外甥們都該見見外祖母才是。”陳大太太點頭:“你說的是。”
丫鬟們已經在陳大太太麵前放下褥墊,弦歌帶著弟弟妹妹給陳大太太磕頭,陳大太太看了如花似玉的外孫女,還有外孫子也看起來十分機靈,心裡又添上幾分欣慰,讓孩子們起身之後才拉著世傑問東問西,聽到世傑已經開蒙,不過因大姑爺的生病而耽擱了,對陳銘眉道:“家裡請的這個先生很好,明兒就讓他一起上學去,他好了,你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