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歌勉強收淚,身子卻還顫抖不已,畢竟才是十三歲的孩子,曼娘握住她的肩,柔聲安慰幾句,弦歌的顫抖還沒平靜下來,床上的陳銘眉已經睜開眼想要坐起來,金姨娘忙扶她起來,陳銘眉看向曼娘,雙眼淚汪汪:“三弟妹,我若……”
曼娘坐到她床邊打斷她的話:“大姐姐怎能這樣說,三個外甥都還小,先已失父,若再失母,人間至慘莫過於此。大姐姐難道就隻記得夫妻恩愛,不記得這幾個孩子嗎?”弦歌在旁聽的想反駁,但看見陳銘眉眼裡似有亮光閃過,忙上前拉住她的手:“娘,我還小。”
自弦歌慢慢長大,陳銘眉已經許久沒聽到女兒說過這樣的話,一時悲從心來,摟過女兒:“娘對不住你,對不住你。”弦歌抱緊娘:“娘,沒了你,我會很怕。”
曼娘擦一下眼角的淚,最怕就是萌了死誌,卸了氣,那就是再有名醫,也無法回春。丫鬟已經報太醫來了,曼娘帶弦歌來到外麵,見弦歌還在傷心,曼娘給她倒杯茶:“家裡走著的這個太醫,為人很好,醫術也高,你不必擔心。再說哪有尋不出來的藥?”
弦歌接茶在手,低低地道:“三舅母,我曉得,我好害怕。”曼娘握住她的手,拍著她輕聲地道:“你害怕就要和你娘說,你娘心裡有了掛牽,就能撐住。”弦歌點頭:“娘原先總說,她年少時候在家嬌寵太過,嫁人後也夫妻恩愛,於是上天覺得她太過,才降下這些人這些事來磨折,等完了,也就該走了。她還說,最傷心就是我沒受過那樣的嬌寵。”
曼娘輕聲歎息:“弦歌,雖昨日才見,但我知道你是個懂事的孩子,可是孩子畢竟是孩子,有時候,和你娘撒一撒嬌,或者對她更好一些。”弦歌點頭,丫鬟進來道:“三奶奶,太醫已經診好脈了。”
曼娘請太醫進來,太醫坐下才道:“這位奶奶,生產之時傷了元氣,原本用固本培元之法,是能慢慢好的,可惜原先請的那位同行想是太喜用補藥,方中各種補氣之物用的太多,未免如鍋中有油,油要沸開,此時隻宜撤火,不宜加油。現在不光是加油還往灶裡添柴,日子一長,難免……”
弦歌手裡的茶杯落地,曼娘拍拍她的手,繼續問太醫:“此時可還有彆的法子?”太醫摸下胡須才道:“先開一劑方子,若能把原來那些補藥的藥性化掉,那時再固本培元,也能慢慢好起來,隻是,”太醫頓一頓才道:“畢竟原本元氣已傷,縱能好起來,享壽也不長了。能活個十來年,也就……”
門外傳來驚呼:“太太。”曼娘忙走出去,見陳大太太的眼都直了,太醫也跟出來,見狀忙讓她們把陳大太太扶進屋裡坐下,拿出一根銀針往人中上針了下,又給陳大太太號一下脈才對曼娘道:“三奶奶,陳太太不過是氣急攻心,沒什麼大礙。”
陳大太太已扯住太醫的袖子:“我老了,縱活不長也沒什麼大事,可我閨女才三十五,哪能走在我前麵?”太醫見的多了,十分有耐心地道:“陳太太,我是醫者,自然是救人為先,方才我已說過,先把那些補藥藥性化掉,再慢慢培植元氣,這也有個時候。隻是飲食上要注意,那些大葷油膩,十分動不得,好在府上這等人家,各種東西都是不缺的,等會兒我再寫個方子,照方上調養。”
陳大太太淚汪汪點頭,太醫自去寫方子,曼娘扶了陳大太太往陳銘眉屋裡去,金姨娘和伴月兩個,正把那些藥丸都拿出來,見陳大太太進來忙行禮,陳大太太止住她們:“你們忙你們的,這些年,辛苦你們了。”
見伴月拿了藥丸出去,陳大太太奇怪地看了下,金姨娘已給陳大太太端來茶:“太醫說,奶奶這病,是從補藥用的太多起,現在讓把這些藥丸都拿過去,他好生瞧瞧,如果有不合用的,就不能再讓奶奶服用了。”
原來如此,陳大太太剛釋然,就見一個丫鬟端了碗汁水過來:“姨奶奶,蘿卜汁來了。”金姨娘接過蘿卜汁,扶起陳銘眉準備喂她,弦歌忙上前幫忙,陳大太太的眉不由皺起:“蘿卜,不是破氣的?”
金姨娘小心翼翼地給陳銘眉喂進去:“太醫說了,藥無定規,常人隻曉得補藥好,卻不知道補藥用多傷身,蘿卜雖破氣,卻能在此時讓那些補藥的藥性慢慢化去,再輔以彆的藥,奶奶慢慢就好了。”
說著陳銘眉咳嗽起來,陳大太太關心地看去,金姨娘端來痰盂,陳銘眉往裡麵吐出幾口痰,卻是暗綠色的。吐完了,陳銘眉似乎好受一些,看向自己的娘:“娘,讓您牽掛了。”陳大太太拍拍女兒的手:“傻孩子,哪能這樣說?你一定要好起來,多在我身邊幾年。”
陳銘眉露出一絲笑,弦歌的手和她們的手握在一起:“娘,我好怕你離開,你一定要好好的。”丫鬟已把方子送進來,共有兩份,一份是現在用的方子,另一份是平日飲食要注意些什麼,曼娘瞧過,遞給丫鬟讓她們送出去外麵抓藥,丫鬟又道:“太醫過去四奶奶那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