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二奶奶拍拍曼娘的手:“你是瞧見金家的小姑娘比睞姐兒大那麼一點點,就要嫁去人家做媳婦,說不定還婆婆不喜妯娌難處,想到睞姐兒了吧?”曼娘笑了:“果然二嫂是聰明靈透人,睞姐兒她被我寵壞了,吃不得委屈呢。”
陳二奶奶噗嗤一聲笑出來:“彆的不敢說,要賭心眼,睞姐兒的心眼也比彆人多上七八個,隻是生性不愛把那些事放在心上罷了。那種話裡意思拐上十來個彎的,說起來,未免心思太重,倒好應付呢。”
曼娘笑稱是,兩人走到要分開處,看見前麵樹背後有一角黑色裙子在風中搖曳,看那裙子的做工衣料,都不是底下人穿的,這家裡平日穿這樣黑裙的也隻有韓氏。曼娘和陳二奶奶不由互看一眼,果然那裙子翻飛,韓氏從樹背後轉出來,身後跟著的丫鬟也是默不作聲的。
趙氏今兒鬨這樣一場,雖竭力讓人不傳出去,但韓氏在這宅內住著,身邊有人服侍,難保這話已經傳到她耳朵裡。曼娘不由輕歎一聲對韓氏道:“四嬸子今兒出來走走?”
韓氏這些年越發清減,衣衫竟不似穿在身上而是掛在身上一樣,麵上也不施脂粉,唯有一雙眼睛還有神采,聽了曼娘的話隻勉強一笑:“是啊,出來走走,誰知我就成了吃人的老虎。”
曼娘的心撲通通跳起來,往身後的從人看了眼,冬雪已經明白,悄悄往後退打算去追查到底是誰說的。曼娘麵上依舊笑著:“外麵那些老師婆,為了銀子什麼樣的話不說?那些話不過是胡謅的,誰也不信,四嬸子你也不用放在心上。若有什麼人在背後嚼舌根,告訴管事的,打一頓攆出去。”
打一頓攆出去,韓氏喃喃念了這句,突然笑了:“我是不在意他們嚼什麼舌根的,畢竟這麼些年,嚼我的舌根也夠了,隻是方才三嫂說起侄女,我的諶哥兒,今年也十三了,聽說他長成高大俊朗的少年郎了,就不曉得,他還認不認得我這個娘。”
說著韓氏的淚往下落,到此時曼娘還不明白韓氏是想借了眾人對這事有愧疚之心,想去揚州見兒子,畢竟她和兒子們,也有三年沒見了。而陳四爺已經寫信回來,想再謀揚州同知的位子,之後,或許就在揚州長久待著,直到不得不離開揚州。
夫妻至此,除了一聲歎息再說不出來,曼娘和陳二奶奶看著韓氏眼裡的淚,過了好久曼娘才道:“母子天性,幾個侄兒不會不記得四嬸子的。”韓氏的臉色微微變了變,笑容有些淒楚:“三嫂子還是一樣滴水不漏,賢良淑德。”
說完韓氏就轉身離開,她的丫鬟從頭到尾都沉默地跟在她身後,一言不發。等韓氏離去,曼娘才長長歎息,陳二奶奶過了許久也道:“四嬸子她,也隻有兒子是指望了。”夫妻情意再重,這樣經年離彆下來,也會慢慢淡掉。更何況他們夫妻之間,還有那麼大的一個裂痕,可這裂痕彆人又是無法彌補的。
折騰了一日,曼娘回到房裡時隻覺得渾身酸痛,這樣嚴妝原本都隻半日,偏今兒回府後事情又多,到現在才能卸下妝容,當最後一樣首飾從發上取掉,曼娘披了發,隻穿了家常舊衣坐在那喝著茶,才長出一口氣:“年紀漸大,這樣嚴妝就受不了了,記得前年進宮朝賀,裝扮比這還重呢,我還足足戴了一日。”
秋霜把那些首飾收起來,笑著道:“奶奶說笑話呢,前年進宮朝賀時,那冠子是比這頂冠子重,可那幾樣首飾沒這幾樣首飾重。再說中間還被引去側殿歇息,可以除了冠子鬆快一會兒。今兒在金家,中間也該去歇息會兒。”
富貴人家辦酒席,總是要辦一日,中間也會讓賓客休息一會兒,好讓大家都有精神。曼娘喝著茶搖頭:“梁家那邊來下聘的人一項接一項,問的也多,哪能撈得著歇息。”秋霜咦了一聲才道:“這就奇了,平日不是都該下聘的主動催了媒人去歇息。”
曼娘隻勾唇一笑沒有答話,見冬雪進來,問她查的如何,聽冬雪說是趙氏派出去的人聽了老師婆說的話後回來不免對平日處的好的人學說,這才傳到韓氏耳裡。曼娘不由唇緊緊抿下:“你們五奶奶還在生孩子呢,先把這兩個婆子關起來,等五奶奶生下孩子滿了月再行處罰。”
冬雪應是出去,秋霜已把東西收拾好,坐在曼娘身邊:“奇怪,這兩個婆子我記得都是五奶奶的陪房,按說她們更該曉得那些該說哪些不該說,怎麼這樣的話還沒去問過上人,就隨便說出口,難道不曉得這是禍根?”
曼娘伸手點秋霜額頭一下:“你還一口一個禍根?現在九少爺被祖父抱走撫養,等一個月後,你九少爺身子好了,那時你五奶奶瞧了歡喜,又出了月子再和她說這事,免得這會兒去說,她還以為我們處處和她作對,不想九少爺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