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然相逢,馮毅是又驚又喜,劉家兄妹回京也有三四個月,馮毅想了許多辦法,都不得見劉吟梅一麵,上回去說小妹婚事,劉家那幾個僅存的下人,更是如防賊一樣防著他。曉得陳家冬日都在慈恩寺施棉衣,馮毅更是攛掇自己的娘把施粥地點定在慈恩寺,為的就是劉吟梅和曼娘交好,說不定劉吟梅會跟了曼娘前來,到時得見一麵。
誰知劉吟梅來雖來了,卻沒有出麵,馮毅隻覺千種相思都落到空處,妻子建議前去梅林瞧瞧時,馮毅也不過勉強跟隨,畢竟誰也不願意往昔日的傷心地去。可此時夢裡佳人就俏生生站在自己麵前,還是那熟悉的眉眼,還是那從沒忘卻的笑容。
馮毅邁出一步,想對劉吟梅傾訴思念之情,可很快就想起身邊還有妻子,那腳步生生停住。看見丈夫見到這個女子時的神色,馮五奶奶怎猜不出這人是誰,嘴裡不由有些酸苦,嫁給他四年,自問從無一點對不起他,可他的心還是不在自己身上。
馮五奶奶唯一聊以□的,就是劉吟梅不會委身做小,更不會和丈夫有更深的牽扯,可即便如此,做為一個女人,馮五奶奶還是受不了。特彆是丈夫那個魂夢牽繞的女子就在自己麵前,唇邊有淺淺笑容,相貌不是那樣頂美,可卻比自己從容。
睞姐兒的眼從他們三人身上轉了轉就笑著說:“表姐你也來了。這是劉家姨姨。”此時的馮五奶奶才看到睞姐兒,麵上忙帶上笑:“表妹還是這麼愛玩,要表姨知道,又該說你貪玩了。”睞姐兒吐一下舌,笑眯眯地說:“表姐千萬彆給我娘說去,不然下回她不帶我出來了。”說著睞姐兒突然啊了一聲:“不對,我叫劉家姨姨是姨,可是劉姨的哥哥,定的卻是表姐的小姑子,這樣論起來的話,那我豈不成了自己的長輩。哎呀,真是煩惱。”
劉吟梅已經笑著道:“京城各家,彼此聯姻甚多,有時就會如此。難得遇見,馮五奶奶還請和我們一起逛逛這梅林。”
劉吟梅開口相邀,正中馮五奶奶下懷,她笑著應了才對馮毅道:“夫君,劉小姐既和表妹邀我一起逛梅林,就煩勞你在外麵等我們吧。”夫君,馮毅的眼生生從劉吟梅臉上移開,這個女子,已經離自己很遠很遠,之後再見,不過是自己妹妹的小姑。當年,自己本可以拒絕爹娘退婚,爹娘如果不答應的話,甚至可以悄悄跟了劉吟梅去,那時,就不會失去她了。不會像現在這樣,站在離她很近的地方,她卻用最完美的禮儀告訴自己,不過是個姻親罷了。
馮毅點頭,對妻子露出一個笑容,這笑容艱難無比,接著就轉身離開,走過好一段路才回頭看去,方才劉吟梅站立的地方已經什麼都看不到了,就像那不過是自己的一場幻覺一樣。馮毅又想去大醉一場,但父親的嚴詞又在耳邊,你已不是一個人,是有家有業的,該為自己的孩子考慮。馮毅閉目,淚從眼裡崩落,如同他們的過往一樣消失。
日子還早,這梅花彆說開花,連個苞都沒打,隻有睞姐兒帶著丫鬟在梅林中鑽來鑽去,尋找那早打的花苞。馮五奶奶和劉吟梅並肩而行,除了劉吟梅偶爾叮囑睞姐兒一聲,沒有彆的話。過了許久馮五奶奶終於忍不住了:“你不問我嗎?”
劉吟梅回頭瞧她,眼裡一片平靜:“沒什麼可問的,斷了就是斷了,忘了就是忘了。”隻是如此嗎?馮五奶奶的聲音很低:“可他忘不了你,你知道嗎?他在我們窗前也種了株梅花,日日照看,比照看我們的孩子還精心。”
是嗎?劉吟梅的眼眨了眨就道:“男子愛花也是常見的。”馮五奶奶終於忍不住:“可我不願意,劉小姐,你為什麼到現在都沒成親?”劉吟梅的眼神還是那麼平靜:“家父前些年都在流放,尋不到好的,家父未免會傷心我是因他被連累,既如此,倒不如不嫁。”
馮五奶奶眼中分明寫著不信:“你不會是在等他?”劉吟梅失笑了:“馮五奶奶,天下不是隻有他一個男人,彆說我等一個虛無縹緲的你過世後我嫁進馮家的希望,就算今兒他和我說,回去就休了你,娶我過門,我也不會嫁的。他已負心,我又何必強求?”
馮五奶奶想說不信,可從劉吟梅的眼中瞧出,劉吟梅說的是真的,馮五奶奶突然嗚咽一聲,對丈夫最後的指望也消失了。劉吟梅能感到她的傷心,見睞姐兒離的有些遠了才道:“馮五奶奶,人這一輩子,總是要活的開心些,你有兒有女,出身又好,何必想著我和他昔日的事?我和他,是永遠都不可能了。”
活得開心些,自己的娘也是這樣說的,可自己喜歡的人喜歡的不是自己,而是另一個女子,即便自己待他,已經無微不至,他卻依舊視若無睹。馮五奶奶用手蒙住臉:“當初我爹娘其實不願意答應馮家求親的,可我喜歡他,求著我娘應了。那時我娘就和我說,這天下夫妻,男子或者女子心中沒有對方的都不少,可是隻有嫁娶了他們的人才曉得內中滋味。你若心裡沒有他,嫁了也就嫁了,畢竟不過是雙方互利的事。可你心裡有他,嫁過去就曉得這種滋味不好。那時我以為我娘說的不對,畢竟我出身相貌都不比你差,嫁過去後好好待他,他遲早會發現我的好。可是四年了,不管我怎樣待他,他都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