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大奶奶細細聽完對馮氏笑著道:“原來是令小姑和我婆婆投緣,既如此,就請劉奶奶稍待片刻。”馮氏急忙應了,眾人又說些旁的,邱大奶奶讓人把酒席送上,各自飲酒說話,偶爾也打趣鐘七姑娘幾句,鐘七姑娘一張臉登時就如晚霞滿天,隻低頭不語。
席上熱鬨,佛堂內的香在那發出嫋嫋青煙,陳珍蘭微微一歎就道:“紅顏轉眼就成枯骨,縱有無上功績、無比榮耀,無常一到,也就煙消雲散。劉姑娘小小年紀就能明白這些,確實不易。”
劉吟梅微微一笑,今日陳珍蘭待自己有些古怪,畢竟兩人先前不過是應酬場上見過而已,今日卻拉著自己說些佛理故事,言語中似有彆的意思,劉吟梅不由微微蹙了眉,但還是坐在那,等著陳珍蘭說下去,畢竟自己已心如磐石,再不能轉移了。
劉吟梅的舉動陳珍蘭自然看的清楚,撚著手上的佛珠輕輕數著才道:“說起來,我是年紀到了,經過了這許多事,才曉得這些,劉姑娘卻是因了什麼知道的?”劉吟梅瞧著陳珍蘭道:“我家的事差不多人人都曉得,此時夫人這樣問,未免有些明知故問。”
說完劉吟梅低垂下眼,陳珍蘭哦了一聲就道:“是我魯莽了,可是姑娘深通佛理,自然曉得,這天下萬物,在這紅塵之中浮沉,總要等看儘風景,此時再說一聲,心如磐石,再無轉移,紅塵之內,全無掛牽,好似才說得過。”
陳珍蘭聲音很平靜,劉吟梅卻不由抬起眼看向陳珍蘭,陳珍蘭的麵色比她的聲音還平靜,劉吟梅複又低頭:“夫人是想勸我出嫁嗎?”陳珍蘭放下佛珠覆上劉吟梅的手:“許多人都覺得,我出身相府,出嫁後和夫婿舉案齊眉恩愛無比,可謂一生順遂,從沒有過波折?”
這難道不是實情,劉吟梅不由眨下眼,陳珍蘭淡淡一笑:“朝廷之中,諸事紛擾,拙夫雖在外人瞧來被兩代帝王信任,倚為重臣,仕途平順的讓人羨慕。可隻有我才知道,拙夫的仕途平順是用什麼換來的,是兢兢業業不敢出一點差錯,是小心謹慎不涉入奪嫡之爭,是麵的彈劾依舊神色沒動,惟其如此,才有今日之風光。”
這些劉吟梅大致能明白,但聽陳珍蘭親口說出又是另一回事,隻是屏息聽陳珍蘭說下去,陳珍蘭本意是打動劉吟梅,但想起過往也不由有些感慨,世人多隻看到風光,又有幾個看得到風光之後的付出?
陳珍蘭輕歎一聲:“走仕途之人,難免會遇到這些事的,不說我們,即便是皇室宗親,不也有被貶為庶人的?劉姑娘,我們知道你的心,明白你許身佛門心意已決。可你父親和你兄長還在紅塵之中,他們還有那麼些年要過,你要他們怎麼去麵對世人言語?那時,豈不是本求清靜平安,卻害了你父親和兄長,還有你的嫂嫂,我瞧得出來,你和她之間關係也不錯,可你若出家,旁人隻會當你嫂嫂容不下你。”
“我,我可以解釋的。”劉吟梅衝口而出,陳珍蘭又笑了:“悠悠眾口,眾說紛紜,怎麼能全都明白?若你真不在乎,你自可依佛過此一生。可劉姑娘,你本就因在乎才要皈依佛門,到的那時,豈不是進不能退不能?”
這讓劉吟梅無法再反駁,依舊低頭。陳珍蘭握住劉吟梅的手:“我曉得你原先的經曆讓你覺得,一家人過的好就好了,可你畢竟年輕,不明白一個道理,女婿好了,對這家子也是好的。你家和馮家之間的牽扯那麼深,你真以為……”
說著陳珍蘭停口沒有再說,隻是拍拍劉吟梅的手:“人活這輩子,總有幾十年要過,總會遇到認為難以過去的坎,可等過去了就知道,原本以為是萬丈深淵的,不過就是條小水溝。自然,也有一直以為過不去的,那樣的人就太沒靈性,不願去說。”
劉吟梅還是沉默不語,風從竹簾那邊吹進來,吹的劉吟梅裙邊跟著那風在動。這是個多麼沉靜美好的女子,陳珍蘭瞧著劉吟梅,這樣美好的女子,該是有好生活的,而不是把青春年華去伴著青燈古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