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閣臣位置的陳銘遠並沒有外人所想的那樣鬱悶,和平日一樣照常上值,同樣也去參加了那位新閣老的酒席,照樣和人說笑談天。而在朝上互相看不順眼的大臣們,在這時候遇到,一個個也應酬說笑,席上隻見一團和氣,瞧不出剛剛才為了一個閣老位置,互相攻擊對方,你死我活的樣子,。
當陳銘遠回到家裡,曼娘接他進屋時候,才聽到陳銘遠長聲歎息,不知這歎息,是為了那失去的閣老位置,還是為了彆的什麼?曼娘沒有問丈夫,隻是吩咐人打來熱水,伺候他梳洗,好讓他的心平靜。
轉眼就從秋到冬,從冬又到了春,京城裡高門大戶的日子,仿佛永遠都這樣平靜。婚喪嫁娶,每個月都能攤上那麼幾樁,梁小姐也正式嫁到吳府,成了吳二奶奶,相府和尚書府的聯姻,這婚事也是辦的十分盛大。曼娘去賀喜的時候,還和吳夫人說了好一會兒的兒女經,好像當日曾因吳府求親不允的那絲裂痕不存在。
平靜的日子總是需要被什麼東西打破的,當知道阿顏有喜時候,一紙奏折震撼了整個京城,這奏折很簡單,是從福建來的,上麵說的是,去年八月,在呂宋有一批天朝去那裡從商的人被殺,奏請朝廷再申海禁,免得再有天朝人去往他國,命喪異鄉。而就在這紙奏折到達天子案頭時候,以梁首輔為首的眾臣也上彈章,彈劾戶部尚書陳銘遠虛耗公孥,擅自命船出海,致使有這樣滔天之禍。
既然梁首輔都帶頭,旁人更是爭先恐後,短短三日,天子案上的彈章就堆了有三尺來厚,彈章可以留中不發,但天子不能不上朝,而這幾日天子上朝時候,梁首輔等人奏請的,就是此事,重申海禁,治罪陳銘遠。一時陳銘遠處於風雨之中,竟容不得他辯護。
睞姐兒知道消息後,急忙趕回陳家,進的門時見下人們都很平靜,齊氏迎出來時還照例和她說笑幾句,越是這樣平靜,睞姐兒的心越發緊,進到陳老太太上房,陳老太太卻沒像平日一樣在歇午,而是在那和人說話,下麵坐著的是一個有些麵生的管家娘子,瞧見睞姐兒,那管家娘子急忙站起身,陳老太太已經笑著道:“坐著罷,這是我孫女,你以前也見過的。”
那人急忙笑著道:“雖是太太好情,可這禮數不能忘。”睞姐兒見祖母一切如常,壓下心裡的翻騰給祖母問安後才道:“還不曉得這位嬸子是哪位呢?”陳老太太淡淡一笑:“這是在替我管莊子的,我前些日子閒著沒事,想著我這把年紀已經,那些俗事也不愛管,索性把我那些莊子鋪子都理出來,各家分分,免得無常一到,亂了手腳。”
陳老太太不說這話還罷,一說這話睞姐兒不由驚問:“祖母這是要分家?”那管家娘子已經笑著道:“大姑奶奶這話可不能說,哪是什麼分家,這各家老太太,也有在年老之時,把這手裡一些產業各自分了,免得等到以後,兒孫們爭多競少,傷了和氣。”睞姐兒這才對陳老太太道:“是孫女莽撞了。”
陳老太太拍拍她的手:“我曉得,你是怕這話的意頭不好,我年輕時候也愛信這個,等到老了經的事多了,才明白這些沒什麼可信的,這要自己穩住了,哪怕什麼不好的意頭?”睞姐兒對陳老太太笑著道:“是,祖母教訓的是。”陳老太太裝作往下沉下臉:“什麼教訓,不過是說玩話,你去見見你娘,我在這再和她們說說話。”
睞姐兒應是退下,等走出房門,才覺得心又開始怦怦亂跳。身邊的丫鬟倒在那說這院子又添設了些什麼東西,和原來不大一樣。睞姐兒也沒往心裡去,徑自往曼娘屋子去。
曼娘的上房還是和平日一樣平靜,睞姐兒也不等丫鬟打簾子,就把簾子掀起,瞧見曼娘坐在窗前,左手是本賬冊,右手一杯茶,和平日一模一樣。睞姐兒心頭頓時閃過無數念頭,可那無數的話都說不出來,隻是叫一聲娘。
曼娘這才抬頭瞧向女兒,笑著道:“你來了?先在那坐會兒,自己倒茶。”睞姐兒給自己倒杯茶才問:“怎麼不見妹妹,還有丫鬟們都哪去了?”曼娘眼不離賬冊:“你妹妹去找你三妹妹玩去了。隻有我一個人,我就打發丫鬟們在後麵等著,聽到叫了再來人。”曼娘越這樣說,睞姐兒的心越不能平靜,走到曼娘身邊靠到她肩上,曼娘這才把賬冊放下,笑看女兒:“怎麼了,和姑爺吵架了,還是孩子不聽話,鬨的很?”
睞姐兒看著曼娘:“娘,您是真不知道爹爹在朝中被彈劾?”曼娘漫應一聲:“知道啊。”睞姐兒抬頭看著她:“您既然知道,為何還……”曼娘低頭繼續去看賬冊:“正因為知道,還曉得有些事已經非人力所能阻止,所以才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