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嗎?緋姐兒的眼裡閃出喜悅,曼娘繼續做著針線,瞧瞧,還是孩子最坦白,而不是大人。
知縣對著陳銘遠,早已是十分恭敬,聽他說了不少的話,陳銘遠吩咐人送走客人,信步走回房裡,聽著曼娘和緋姐兒在那說話,陳銘遠的唇不由往上翹。或者,再過一些時候,就可以回京了。家鄉再好,畢竟不一樣。
陳慎的腳步聲曆來很急,此時也不例外地打斷了陳銘遠的遐思,陳銘遠回頭瞧著兒子:“你這是怎麼了,一身的汗,往哪裡去了?”陳慎笑嘻嘻地給自己的爹作個揖才道:“兒子和幾個哥哥出門跑馬去了,哎呀,這裡就是和京城不一樣,又是秋日,莊家都收了,田地裡正好可以跑馬。”
說著陳慎把手伸出來:“爹爹你瞧,我們一口氣跑到徐家,在那裡吃了午飯,又一口氣跑回來,來回六十裡地,家裡都還沒開晚飯呢。哪像平日坐車,那麼慢。”
“七哥你又不聽娘的話,出外跑馬,還在這炫耀。”緋姐兒的小腦袋從門邊探出,一臉對哥哥的不讚成。陳慎捏捏妹妹的鼻子:“小丫頭,又說你哥哥壞話,我不給你買糖吃。”緋姐兒的小鼻子一皺:“我才不愛吃你買的糖,不好吃。”陳慎愣住,曼娘已經走出來:“好了,你們兄妹倆都少說幾句,慎兒你既然去徐家吃了午飯,想來吃的很飽,今兒的晚飯就不用吃了。”
陳慎啊地叫了一聲:“娘,您就這樣對我?”曼娘勾唇一笑,也不理兒子,牽了緋姐兒的手離開,陳慎還要追上去,陳銘遠叫住他:“好了,你娘不過說笑,哪會不讓你吃晚飯。”陳慎嗬嗬一笑,露出一口白牙,突然對陳銘遠道:“爹爹,我聽堂舅舅說,京中梁首輔近來很不得陛下聖心,隻怕您有起複時候。”
陳銘遠皺眉:“你去你哪個舅舅家吃的飯?”徐家人口眾多,又不是每個房頭都有人為官的,也有些並不關心這些事。陳慎眨眨眼:“本來想去大舅舅家吃,可他家今兒招待親家,我想著不想去應酬,就去二舅舅家,結果遇到二外祖,他見了我,就說了我好一會兒,說本是書香世家,哪能學十一舅舅。還說爹爹你可能要起複,要我好生收心。哎呀,早曉得,我還是去大舅舅家應酬彆人好了。”
兒子這連珠炮一樣的話讓陳銘遠麵上露出欣喜笑容,當聽到最後一句時,陳銘遠的眉不由微微一皺,問兒子道:“如果我真有起複那日,你不想回京?”陳銘遠這話像從天外飄來的一樣,陳慎的話頓時被卡在嘴裡,但很快就點頭:“爹爹,我喜歡這裡,沒多少拘束,不像在京裡,去哪裡都許多小廝跟著,生怕遇到什麼事。爹爹,你若真要起複了,我也不跟你回京,就在這家裡待著可好?”
陳銘遠瞧一眼兒子就歎氣:“你在這裡待著,會學壞的。”陳慎急急搖頭:“不會的,爹爹,我在這裡也不會學壞的。還有,我還和徐家表兄們約好,去遊曆呢。”陳銘遠的眉皺一下,接著鬆開,記得數年前,兒子就想出門遊曆,可是那時候他年紀小,接著又遇到很多事情,於是他就安安穩穩待在家裡。
一隻小鳥長大了,也該飛出去了,陳銘遠不說話,陳慎急了:“爹爹,兒子向您保證,絕對全須全尾回來。”還全須全尾呢,陳銘遠在心裡笑了下,麵上神色沒變:“還說什麼,吃飯去,我瞧見莊上送了鮮魚過來,你平日不是最愛吃醋魚。”話還沒說完呢,陳慎又要追著父親去問,可是陳銘遠還是不理他。
吃完晚飯,陳銘遠就和曼娘說起陳慎去遊曆的事情,曼娘的眉一挑,接著就問:“你肯放你兒子出去?”陳銘遠笑了:“他也不小了,十六了,我記得我頭一回出門的時候,還不到十五歲。”那是陳銘遠第一次回家鄉,雖然是跟著徐琴一家子來的,可後來就一個人出門了。那也是陳銘遠頭一回瞧見曼娘,那樣平靜的一個人,雖然長的普通,可隻覺得她身上,總和彆人不一樣。
曼娘抬頭,正好看見丈夫盯著自己,不由微微一笑:“瞧我做什麼?有想起什麼事呢,他要出門,也不是什麼難事,隻是他那個脾氣。”陳銘遠已經攤開手:“我兒子,我清楚,並不會胡鬨的,就讓他去吧。再說我聽了他一起去的,都是那穩重的。長這麼大,也要像鳥一樣飛出去瞧瞧外麵的世界。”
這就是答應了,曼娘笑了:“你自己心裡早就應了,還偏要來問我,你說讓他去就讓他去,這回,我連小廝都不讓他帶,也要讓他曉得,行路人的辛苦。”陳銘遠笑了笑,握住妻子的手,眼裡滿是溫柔,曼娘的笑容還是沒變,如同平日一樣。
陳慎第二日一早就守在爹娘門口想問問,來往的丫鬟見到了,都笑著道:“七爺今兒怎麼這麼早就守在這裡?是不是想問太太話呢?”陳慎的臉紅了紅,但還是一本正經地道:“我是等爹爹起來。”
陳銘遠在屋裡已經聽到,對曼娘笑著搖頭:“這孩子,這樣急躁,倒像誰?”曼娘用手攏一下頭發:“像他小舅舅,阿弟就是這麼個急躁的脾氣。”陳銘遠點頭一笑,衝著窗外道:“就知道你沒多少孝心,回去再睡會兒吧,你娘說,這次出門不許帶小廝,要曉得行路人的辛苦才是。”
這是,準自己出門遊曆了?陳慎登時大喜,對著屋子連連作了幾個揖,就往外跑去,這路上要帶些什麼東西,還有,銀子要帶多少,對了,最要緊的是,這財不能露白,不然就會遇到劫道的,自己可還想平平安安回來,而不是把命丟在半道上。
陳銘遠透過窗看見兒子跑走這才笑道:“這孩子,真是不曉得說什麼好。”說完陳銘遠就搖頭:“老了,我真感到自己有些老了。”曼娘招呼丫鬟進來伺候才對丈夫道:“你可不老,還想在朝中進取呢。”
陳銘遠說的微微一愣,接著就露出笑,看向窗外的眼裡帶上期盼,快了,算著時日,很快了。
陳老太太聽說孫子要出門遊曆,不免有些不快,可陳銘遠夫妻已經答應了,陳老太太也隻有答應,還不忘讓曼娘尋一個老成些的管家跟著他們,路上做個伴也好。這回陳慎要和表兄往金陵去,去過金陵,再往揚州,一路再往山東去,算著日子,這一趟總要一年左右才回來。
送走了陳慎,已是九月初,菊花開放,釀好的桂花酒也開了壇。赴過幾次宴請,似乎瞬間就到了過年時候,今年從京裡送來的年禮還是一樣豐厚,睞姐兒已經又生下一個兒子,信上不無沮喪地說,也不曉得什麼時候才能生個閨女。阿顏又有了喜,陳謹說,阿顏的身體很好,讓曼娘不要太過擔心。
一向不愛動筆的秦婉柔也寫來了信,說回京了幾個老朋友,隻可惜她們都沒見到曼娘。至於陳銘遠和京中的信,就比這些事要多很多,不像曼娘接到的這些信這樣瑣碎,吳尚書在力主範尚書入閣後,和梁首輔之間很快也就修好,畢竟雙方都是親家。吳二奶奶上個月已經生下一個公子,這位少爺滿月之時,梁首輔也來到滿月宴上,眾人都說,這個孩子的福氣,比起普通人的福氣,不曉得大到哪裡去。
陳銘遠把這封信放下,唇邊露出笑容,不到蓋棺之時,誰可定論?正要提筆給京中寫回信時候,曼娘走了進來,瞧見陳銘遠在寫回信就笑著說:“也不知道你收到的信裡麵,說了些什麼?”
陳銘遠已經把信寫完,笑著道:“都是些你不大愛聽的,不過吳尚書的公子,上個月新添了小公子,寫信這人說,當初我若把女兒嫁到吳家,或許也不會被吳尚書記恨在心。”曼娘哦了一聲:“這人不明白你,不曉得我們不會因為女兒不喜歡,隻為了利益就把女兒嫁過去。”
陳銘遠拍拍妻子的手:“所以,隻有你懂我。”曼娘啐他一口,貧嘴。
丫鬟已在門外道:“太太,又有人送年禮來了,還請太太出去。”年下,就是這麼忙,曼娘拍拍丈夫的手走出去,陳銘遠繼續寫第二封信,年下,的確很忙。
在迎來送往中,又是一年到了,江南的冬日和京城的冬日也是不一樣的,好在有火盆,有熏籠,又已在這宅子過了一個冬日,陳老太太覺得,比去年冬日好受多了,特彆是江南的梅花比京城開的早,在初雪的日子,看著雪裡紅梅也是一番享受。
陳老太太愛,曼娘也有孝心,特地尋了一日,在園中辦賞梅宴,來的就是族裡那些族人,酒席也就兩桌,大家說笑著,也十分喜樂。曼娘應酬了一會兒,秋霜已經走到曼娘耳邊輕聲道:“太太,京中有信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倒數第二章了,所以就不分章了,直接一大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