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芒散去,風聲止歇。
藉由這盛大華麗、聲勢驚人的見麵儀式到來,佇立在魔法陣正中央的從者終於顯露了真麵目。
少年沐浴在窗外透進來的月光之下,被勾勒出的身形單薄而又纖細,因為過於精致、過於脆弱,相較於充滿瑕疵的活人,更像是藝術家精心雕琢的人偶,隻要輕輕一碰、就會整個破碎掉的美麗泡影。
瀑布般傾瀉而下的銀白長發一直垂到腰間,在月色之下瑩瑩地閃爍著。
相較於月亮的倒影,更像是由星星點點的微光凝聚而成,自身就在黑暗之中散發著月華般的冷光。
正如這冷光給人的感覺,疏離、漠然、宛如身在千裡之外無法觸及的地方,少年的眼睛緊閉著,淺色的眼睫微微顫動,許久之後,才像是從繁複的夢境深處終於掙脫一樣,恍然睜開了眼睛。
像是毫無雜質的寶石一般晶瑩透徹,混雜著陳年的葡萄酒、怒放將要凋零的玫瑰和奔流的鮮血一般,層層疊疊的絢麗的紅色。
那雙眼瞳,是似曾相識的、向著遠方無儘延伸的感覺。
對視時仿佛跌入火燒雲密布的黃昏的晴空,讓呼吸不由自主為之一滯。
——過去與未來的線在此刻交織,命運終於到達了相聚的時點。
冥冥之中察覺到了什麼,連同心跳也變得鼓噪起來,每一次躍動都清晰可聞。
紅寶石般的眼瞳逐漸聚焦,倒映出麵前人的身影。櫛名琥珀尚且來不及察覺到自己所處情境的變化,隻是在看清對方模樣的同時,下意識叫出了那個再熟悉不過的名字。
“五條悟?”
白發的少年身著咒術高專的學生製服,無論是相貌還是身形,都和曾經和自己朝夕相處的搭檔相差仿佛。
但不知何處,總覺得有細小的違和感。
或許是細微之處更顯稚氣,或許是身周的氣場更為張揚,雖然是同一人,但絕非印象之中那個青年。
櫛名琥珀的視線緩緩遊移,最終停留在對方的麵龐上。少年的鼻梁上架著一副相當熟悉的墨鏡,圓圓的黑色鏡片稍顯諧星,但是意外和這個人恣意妄行的氣質很搭。
在他剛剛獲得了【六眼】,因為大量信息的湧入而感到吃力的時候,五條悟曾經送給過他一副一模一樣的眼鏡——
或者說,就是此時少年戴著的這一副。
【“是我上學時候戴過的哦。”】
懷抱著類似求誇獎的邀功態度,當時的青年是這麼說的。
而眼前的少年在訝異地挑了挑眉梢之後,頗覺有趣地笑了起來,不忘示意身邊同樣身著高專/製服、此時此刻正滿臉愕然的同伴靠近一些,好讓仔細看個清楚。
“真的假的,剛見麵就叫出了老子的名字!傑,你聽見了嗎?絕對是和老子有關係的從者,相性肯定好到不行——真不愧是我!!”
被對方兒戲一般的召喚儀式取得的輝煌成果震撼到,此時此刻正在懷疑人生的黑發DK暫且不提,在聽到少年毫不掩飾的自誇話語之後,櫛名琥珀同樣遲緩地眨了眨眼睛。
你說什麼?
“老子(おれ)”?
嗯,仔細想想,會大大咧咧自信十足地說著“我可是最強啊”這種恥度爆表的話的五條悟,同時持有【六眼】和【無下限】這兩種萬中無一的術式,又是五條家百年難得一遇的神子,年輕的時候是這種目中無人的張狂性格,似乎也很合理……?
一者已經被歲月打磨、在漫長的積澱之後變得無謂而散漫,一者鋒芒四射、鮮明的驕傲幾乎能刺痛觀者的眼睛。
“所以說,”對自己的判斷產生了些微的動搖,櫛名琥珀再次求證,“你是五條悟吧?”
“一副不確定的語氣,難道還有人敢冒充老子嗎?”嘀咕著“這不是認識我嗎”的白發少年將還在努力重塑世界觀的同伴拉過來,興致勃勃地問,“那傑呢,應該也不需要介紹了?”
櫛名琥珀下意識望過去,和對方抬起的視線撞了個正著。
被稱為“傑”的少年五官形狀柔和,雙眼狹長、眼角微微上挑,薄唇總是不自覺抿著,即便麵無表情的時候,也總是給人以含笑的錯覺。
——雖然被五條悟以這幅熟稔的態度推出來,但的確是陌生的麵孔。
他輕輕搖頭:“……抱歉。”
麵對櫛名琥珀的否認,和印象之中相差頗大的少年時期五條悟微微一怔,似乎總算從召喚英靈成功的意外之喜中清醒了一些。
“啊,這是夏油傑,老子的搭檔。”
他頓了頓,終於想起了一個相當關鍵的問題。
“老子召喚出的從者……那麼,你的真名是?”
因為對方口中“搭檔”一詞而有些恍惚,此時重新回神,靜靜注視著少年隱藏在墨鏡之後、宛如蒼色天空一般深邃而明亮的眼睛。
時隔許久之後,終於彌補上了初次見麵時缺失的自我介紹。
雖然對為何置身此處、自身的存在形式等問題亦不了解,但唯有一點是確定的。
時間的閉環已經彌合,構成了循環往複的完美的圓。
——或許對五條悟來說,這一次見麵,才是二人之間的初次見麵吧。
想到這裡,眼睫不由得輕微地顫了顫。
“櫛名琥珀。”
懷抱著某種異樣的儀式感,他認真地逐字吐露,並不明白胸腔之中微妙的期待、這種不自覺的鄭重究竟是因為什麼。
“初次見麵……我的名字是櫛名琥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