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較能接受的理由,大概是因為覺得對琥珀負有義務。”
“雖然頂著‘英雄’之名,在規則允許的範圍之內行事,但是內心深處根本就不明白正義邪惡有什麼區彆、奪走他人的生命又有何處值得愧疚……”
“——之所以選擇行走在陽光之下,隻是因為在意的人希望你這樣做罷了。”
因為幼年的經曆而吸取了十足的教訓,懂得以他人的價值標杆錨定自身的行為尺度。
不能說是偽飾,因為在少年的心中,這一部分自始至終都是大片大片的空白。
一直都為了填補他人的期待、滿足他人的願望而活著。無垠的海洋上飄蕩著沒有舵手的帆船,跟隨著變幻無常的風的方向而前進。
織田作之助、櫛名安娜、周防尊、傑諾斯……這些櫛名琥珀在意的親人與友人,無形之中以喜惡樹立了尺度,而少年也就按著鏡中的投影,將自己塑造成更為符合期待的樣子。
乍看之下,並沒有什麼不對。
——但是,若是被那雙眼睛始終注視著的【在意之人】,給出了完全相反的回答呢?
就拿那隻咒靈來打個比方吧。
如果在某個故事之中,尚還年幼的櫛名琥珀錯失了之前提及的親友,取而代之、產生了緊密聯係的是真人——這樣一個用無害的偽裝、甜蜜的謊言和長久的陪伴織就陷阱,潛移默化地改變著他的角色。
那麼,即便自身的人格始終未曾改變,也絕對會在咒靈的期望之下,采取與現今截然相反的行事風格。
若是能夠滿足那個人的願望、符合那個人的期待,即使站在人類的對立麵上,為了建立咒靈主導的世界而掀起殺戮,對櫛名琥珀來說,如此極端的轉變,大概也是十分自然的事情吧。
這種可能性絕非空穴來風。
雖然真人隻是用來舉個例子的現成教材,在現實中絕對沒有占據如此重要位置的可能、但偏偏不湊巧的是,即使不是真人,琥珀確實會碰見這樣的人。
若是那孩子一直在自己的注視下、在家人和友人們的陪伴下還好……
然而,存在著他隻能獨自去往的另外一方世界。
想要避免那種墮入黑暗之中的可能性,隻有唯二的兩種方法。
幫助少年建立獨屬於自身、不會被他人左右的恒定的價值體係,或者——
【或者,由我來成為那個占據了最為重要的位置,永遠不會被他人取代的人。】
前者便是他說的“對你負有義務”。
至於後者,在櫛名琥珀抬起眼睫注視著他,詢問“這是比較能接受的理由,那另外的理由呢?”的時候,五條悟眨了眨眼睛,做了個保守秘密的手勢。
“現在還不能說哦。”他笑著說道,暗示著某段在未來將要發生的旅程,“不過,等時候到了,琥珀自然就會知道了!”
……
所以說,現在快要到了獲知答案的時候了嗎?
舊日的迷夢被鬨鐘叮鈴鈴的清脆聲響驅散。櫛名琥珀的意識緩慢地回籠,注視著那個“答案”從被窩裡伸出手來,精準地掐斷了鈴聲。
半晌之後,窸窸窣窣的聲音響起。
頂著雞窩頭的白發少年從被窩裡慢吞吞地起身,稍微撓了撓臉頰,像是逐漸回想起什麼一樣,眼睛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亮了起來。
“呦,早上好?”
或許是因為這幅不加掩飾的模樣和印象之中的五條悟不儘相同、然而又如此肖似,櫛名琥珀不自覺地挑起唇角,先前舊日回憶的餘韻散去,聲音也放得柔和了一些。
“早。”
依舊維持著靈子化的狀態,在五條悟洗漱完畢、打著哈欠和夏油傑彙合之後,他默默跟隨在少年的身後,再次去往了教學樓。
校園內的建築布局和後世一般無二,在這十幾年間沒有任何改動。
畢竟是身為高專教師五條悟的搭檔,櫛名琥珀來到這裡的次數不少,在離開宿舍區域之後,路線和周圍風景也逐漸變得熟悉起來。
而這種熟悉感,在見到夜蛾正道那張和未來毫無區彆、幾乎看不出任何時間流逝的臉龐時達到了頂點。
班導那張頂著絡腮胡的方正麵龐上黑氣沉沉,大概已經目睹了昨晚作為召喚現場的另一間教室的慘狀。
但或許是對兩名學生的性格過於了解、以至於不覺得這種事突破了容忍度的下限,或許是因為接下來要說的事更為緊急,所以憑借高超的意誌力忍住了沒有發作。
至於五條悟,此時顯然將櫛名琥珀完完全全視為自己的所有物。
——若是讓從者進入咒術界的視野,免不了又要和爛橘子們就此事反複拉鋸。
懶得和這些人多打一句話的交道,所以乾脆從一開始就隱瞞了櫛名琥珀的存在,從根本上消除了麻煩出現的可能性。
所以即使一時興起的從者召喚獲得了意料之外的大成功,五條悟也一反常態,並沒有跟老師稍作炫耀的意思。
少年翹著二郎腿,老神在在地等待著夜蛾正道進行一些再熟悉不過的嚴厲批評,然後讓這些攻擊力為零的話語從左耳朵流進來,右耳朵流出去。
類似的批評以及苦口婆心的勸誡,自從入學高專來他聽過不下上千遍,檢討更是和夏油傑輪流負責,寫起來不能更熟練。
但是批評教育歸批評教育,能改算我輸.jpg
對學生這幅油鹽不進的態度再熟悉不過,講台上頗為滄桑的人民教師夜蛾正道深深吸氣,開口的時候,態度意外地平靜。
“硝子不在嗎?……算了,這次的任務,就由你們兩個去吧。”
大概又是祓除咒靈之類的日常任務吧。
畢竟是負麵情緒的集合體,不可能被完全消滅。在擔任教師時五條悟就幾乎把所有業餘時間花費在這些東西身上,不過既然學生時代已經實力不俗,也自然會先一步承擔起責任來。
但是夜蛾正道接下來所說的話,卻和台下所有人的猜想都截然不同。
“是天元大人的委托。”
他的眼神犀利、聲音低沉,而這幅態度以及所提及的那個名字,也讓兩名原本心不在焉的少年擺正態度,下意識挺直了脊背。
“護衛作為【星漿體】適應者的少女。”
夜蛾正道幾不可察地頓了一下,隨之補充道,“……並將之抹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