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丹(2 / 2)

不是吧魔頭你! 多梨 15143 字 8個月前

那麼久。

還要忍七天,才能吃掉傅驚塵。

小黑失望點頭,收起口水。

可惜了。

吃不了花又青,他原本還想嘗嘗傅驚塵呢。

不知怎麼,傅驚塵身上亦有和花又青相似的氣息,聞起來特彆香。

月上中天之時,陰氣最盛,也是贛巨人最脆弱之時。

千百年前,它就應該死了,但它不順應天命,同玄鴞門簽下契約,在岩淵鎮守火靈劍,以躲避天道責罰。

憑什麼?

憑什麼一切都要按天道規律運行?

何以蟪蛄無法知春秋?何以蜉蝣不能知朝暮?

天地生萬物,何以萬物壽命有長有短?

天道不公,它要長生。

結契後,贛巨人成功地活了下來,逆天改命,在這天道尋不到的小小世界之中生活。

時間久了,它的手腳越發僵硬,四肢和背部長出岩石,思維也漸漸混亂。

生死薄上壽命已儘的妖物,又怎能再僥幸存活的情況下祈求旺盛生命力?

幸好玄鴞門會定期丟下人,做他的食物。

贛巨人已漸漸忘記自己的故鄉,忘記同類,朋友,夥伴,那個飛來飛去的、狗不狗虎不虎的東西,它也開始厭惡它,厭惡對方有出入這裡的自由,有著漫長的壽命和愚蠢的腦子,它卻隻能龜縮在結界中。

時間久了,贛巨人連厭惡都忘記了,隻記得一件事——胡子花白的掌門老頭來到岩淵中,察看火靈劍,老頭擅長卜卦,起草占卜,告訴贛巨人,終有一日,那個來取劍的人會殺了它。

彼時,神智尚清醒的贛巨人,不安地問,那人相貌身形,年齡幾何。

掌門老頭隻搖頭,說,那個會殺死巨人的人,是個男性,名為定清。

彰巨人等了一百六十六年。

一百六十六年,它從狗不狗虎不虎口中聞聽了定清的名字,聽這個心懷慈悲的修仙天才,菩薩心腸,;聽他不拘一格,溫和良善,從不鄙夷妖物,亦不會妄殺生靈;聽定清為百姓除蛇妖,分文不收;聽定清開宗立派,名為清水派,清心寡欲,上善若水;聽定清收徒不問來路,有教無類,細致耐心,一身本領儘傳授。

這樣一個神仙般的人物,贛巨人想,自己若有幸死在他劍下,成為他修仙路上的一塊基石,亦不算辱沒這一生。

但名聲斐然的定清,迅速跌落神壇。

他同自己女徒芳初有私,壞了紅塵戒律,又在事情敗露後,為正其道,以芳初血肉鑄劍,雖舉一派之力封印妖魔,卻也壞了名聲,折了大半親手教導的弟子,幾乎葬送了自己所有心血——自此,清水派門派凋敝,他亦閉關不出。

贛巨人開始不想死在定清劍下了。

妖獸也有尊嚴,要死,也要死得轟轟烈烈,為那些能問道之人提供一份功德,看著他們去同天鬥爭。

德行有損的人,不配。

定清一百歲時,曾來過這裡。

修仙之人的相貌大多比實際年齡要年輕許多,一百歲時的定清看起來也不過五十左右,未有衰敗之相。

他來此地,是采集懷夢草。

外麵天地,懷夢草生長不易,價高難得,這裡因人煙罕至,尚保留了幾株。

定清來時,贛巨人縮身岩石中,悄悄地看著這個男人,唾棄他竟如此道貌岸然,壞了道心。

他摘了兩株懷夢草,收在懷中,並未看彰巨人的眼睛,隻是平靜提醒它,切莫再臥那岩石洞下,陰氣重,而彰巨人屬火,兩相衝,於它不利。

贛巨人問:“你不想殺我?掌門算出你會殺我。”

“殺你?”定清疑惑,片刻後,他蒼白的臉上浮出一絲微笑,“我會殺你,但不是現在。”

贛巨人將其理解為,他擔心損傷那兩株脆弱的懷夢草。

它一直等著定清來殺他,等到定清仙逝的消息,又等到自己都快忘掉這件事。

它已經快變成這裡的一座石山了。

今夜明月異常,圓若銀盤,明若皎鏡。

從不做夢的贛巨人竟做了一個夢。

夢中回到定清仙逝的那晚。

青年模樣的男人再度來到岩淵,他素衣布衫,手托兩株懷夢草,躬身種下。

仔細以土遮掩後,他轉過身,微笑看贛巨人:“現在我們同是倒反天罡之人了。”

夢中的贛巨人仍會說人語:“你逆天改命,從今之後,生生世世,再不能得道成仙,永墮輪回,你不怕麼?”

“若心存善念,天下大同,成仙和做人又有什麼分彆?”青年模樣的定清笑,“不必為執念所迷。”

贛巨人觀他容色,忽而醒悟,為何他是幾百年來最接近飛升為神的那一個。

贛巨人說:“你已悟道,本可以成仙。”

定清從容:“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贛巨人問:“你現在是來殺我的嗎?”

“我不會殺你,但我要你幫我一個忙,”定清溫聲,“十六年後,會有一十歲女孩不慎跌落岩淵,她血有異香,能除惡蕩濁——請莫傷她性命。”

岩漿沸騰,咕咕作響,一個熱氣泡悠悠飄在空中。

啪。

夢醒了。

醒來後的贛巨人已然記不得夢境,他忽然想去曬曬月亮,哪怕這些陰寒的光會讓它身體疼痛。

爬上岸的一刻鐘後,贛巨人看到遠處岩山上,隱隱有盈盈光澤,模糊意識到那是劍意。

那個男人手中拿著的,是他鎮守多年的火靈劍。

狗不狗虎不虎的狗東西,還是背叛了他!背叛了玄鴞門!

贛巨人一聲怒吼,踉踉蹌蹌著過去,他憤怒地以手臂推倒所有礙事的樹木,要捏碎那個盜劍的小偷,這劍本該是定清的——縱使他已經忘了定清是誰,總歸不該是眼前的年輕男人。

男人輕盈避開,他半身尚有人血的味道,刺激著贛巨人的食欲。

它胡亂一抓,想要抓了這男人送進口中,先吃了他,再去吃那個狗東西,喔,還有個一起的小女孩,那個小女孩身上很香,血很香……

贛巨人噴出烈烈火焰,即使有月光壓製,畢竟是千年多的妖物,殺個人類還是易如反掌。

男人這次卻並未後退,不懼漿石攻擊,縱使烈火燒衣、臉被碎石所傷,猶迎麵而來,一劍劈在巨人肩膀上,又借力上躍,周身燃著火,好似地獄訪客。

贛巨人驚詫。

這男人不怕死嗎?

來不及多想,贛巨人僵硬抬頭,脖頸撲簌撲簌掉落碎石無數,伸長了胳膊去捉那個男人,阻止他刺自己頭頂。

狗東西在這個時候飛撲而來,有什麼東西落在巨人頭頂,它不在意,此刻隻想殺眼前男人。

狗嘴咬住贛巨人後背的劍,死命地往外拖拽,劍深難拔,痛得它一個趔趄。

足下地麵滾滾開裂,贛巨人狂怒著怒吼,一口噴出所有碎石,企圖將男人燒死。

男人終於往後退——他不得不退,贛巨人幾乎是將所有的氣力都用在此次噴發上,岩漿滾碎石,能淹沒一座村莊。

後背亦一輕。

白日裡刺入他體內的劍,終於被狗東西拔出。

“——接好了!”

聽狗東西一聲叫,贛巨人未反應過來,隻覺頭頂一涼——那懷有異香的十歲小女孩,是何時上了他的頭頂?

明修棧道,暗渡陳倉。

聲東擊西。

沒有時間再想了。

遲到的天譴,終於來了。

啪。

女孩使出全身力氣,握住那柄滾燙的劍,直直刺穿他的天靈蓋,攪碎了腦漿。

天道終於開始清算。

轟轟隆隆。

隻聽得一聲巨響,贛巨人登時碎做千萬塊石頭,咕咕嚕嚕,散作一地,堆積成石丘,一如這裡的每一座岩石山。

小黑忽閃著倆燒焦的大翅膀,一個猛子衝到花又青身下,馱著她,狗嘴接住她手心掉落的劍,燙得一聲汪嗚,痛得呲牙咧嘴,狗容猙獰。

那劍是從贛巨人體內拔出的,滾燙著裹挾熱意。

花又青的手亦迅速燙出泡,她顧不得先處理,催動小黑載她去探查傅驚塵情況。

見到人後,花又青鬆了口氣。

還好沒燒到臉。

傅驚塵神誌尚清明,身上雖有火焰,但他及時跳入水中,已經消了明火。還有些妖焰,也在花又青折柳枝為他擦洗後漸漸熄滅。

他抓住花又青的手,翻開,看她掌心被火燎出的泡。

傅驚塵不笑,問:“痛不痛?”

花又青專心泡柳枝水:“皮肉傷而已啦。”

傅驚塵沉默半晌,開口:“你想不想來內山學習?我可以幫你。”

花又青:“啊?”

話音未落,小黑又叼了兩柄劍過來,那把“先秦乾將”的鏽鐵劍,被他當作寶貝,藏在狗肚子下麵,打算等會兒丟進岩淵;在草地上留下一長串虎爪肉墊印,他又把那柄火靈劍,叼到花又青麵前,認真:“贛巨人已死,按照契約,這柄劍是你的了。”

花又青:“啊啊?”

“這柄火靈劍,天命記載,要歸親手殺死贛巨人的人,”小黑嚴肅,“你親手殺了它。”

花又青說:“啊啊啊?”

傅驚塵說:“此劍輕盈,適合女孩子使用。”

花又青僵硬握劍,滿目茫然:“可是我不想修劍啊……”

傅驚塵訝然:“為何?”

“不好聽啊,”花又青重重歎氣,憂愁,“我若是修劍,豈不是會被稱為劍人?將來身死,和劍合葬,墳墓也會被稱為劍塚。”

傅驚塵:“……”

待柳樹陰氣將身上灼傷去了個七七八八後,兩人一狗才去探查贛巨人的屍體,想要看看,還有無其他遺留之物。

小黑鼻子靈敏,東嗅嗅西嗅嗅。

而花又青用異眼看,輕而易舉察覺到贛巨人腹中有異樣,她驚喜叫來傅驚塵,指著那裂開石縫。

“看!贛巨人肚子裡有丹石哎,難道他已經修煉到傳說中的結丹期?”

傅驚塵俯身仔細看了看,告訴花又青。

“這不是什麼結丹,是結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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