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不欲立在簷下,心驚肉跳。
那寶劍乃芳初血肉所化,凡同黑魔有所交際之人,皆無法取碰;
適才,莫不欲不過暗暗試了一下,甚至尚未接近,足尖便燃起火,烈火焚焚,要燒他的靈魂,疼痛異常,用了許多咒符,才勉強熄了那明火,如今仍有灼烤痛覺。
他不敢再冒險,倒也安定了一顆心。
——無論如何,此劍,他若拿不走,傅驚塵也拿不走。
至於花又青麼……雖然是個小天才,但也不是莫不欲的對手;至於傅驚塵帶的那仨男人,也構不成什麼大威脅。
況且。
他們應當都不知此寶劍的秘密。
莫不欲肅然。
唯一令他警覺的,便是隱隱之中,花又青同那寶劍竟有共感。
倘若真教她得到此劍,不知那劍上附著的靈氣,是否會全部傾注於她身體;
還有那劍上殘魂,同她相逢,那些殘餘的記憶,更可能帶來新威脅。
天將破曉。
早膳後,將軍便請了幾人見麵,略做寒暄幾句。
傅驚塵如今化名陳驚,假稱雲遊四海的散修,又奉上幾瓶延年益壽的丹藥,令將軍欣喜開顏。
花又青當真佩服傅驚塵此等口才,無論和怎樣的人結交,總能如此遊刃有餘。
眼看話至佳境,花又青若無其事地提到將軍府上的藏劍閣。
將軍為人豁達,笑著說,那些都是好友相贈,常年累月地存下來,這樓也越修越高。
他廣交修道者,遇到貧寒之人,亦會慷慨解囊,因而,不少修道者主動幫助他,為藏劍閣設下符咒,唯獨將軍和心腹能入。不僅能隔絕那些江湖上的窺劍者,還能防止某些不懷好意的修道者。
見他談起佩劍,便如老父親談起孩子般,花又青便不再多問,知他必然是不肯割愛的。
既是如此,花又青也便壓下好奇心。
傅驚塵卻含笑詢問將軍,是否可售賣藏劍閣中的劍;他直言,說舍妹尚無合適兵器——
話未說完,那將軍果真拒絕了。
花又青不說話,待離開後,方壓低聲音,問傅驚塵,乾嘛這樣問?
“你尋常對兵器並無興趣,為何今日忽問起藏劍閣之事?”傅驚塵說,“你感受到了什麼?”
“沒什麼,真的隻是好奇,”花又青說,“你總是這樣,我誇一句什麼好,你就會給我弄過來——實際上,我根本不需要。”
傅驚塵不說話,隻是看她。
花又青已經徹底摸透傅驚塵的脾氣。
若是她當真透露出寶劍感應之事,以他那種警覺和好奇心,定然,下一瞬便直接闖去藏劍閣,將那寶劍強搶出來。
將軍是個好人——不,縱然將軍不是好人,此等明搶之事,也不妥當。
雖察覺到這是亂世,若教她為一己私欲去掠奪他人之愛,縱使身死也不肯為之。
「萬鐘則不辨禮儀而受之,萬鐘於我何加焉?」
識字初始,二師兄便抱著她,教她一個字一個字去辨認的東西,花又青銘記於心,又怎能去忘記?
傅驚塵一笑:“果然是名門正派教出來的好孩子。”
言語之間,他不曾有半分嘲諷的意味,隻是在平靜、公正地評價。
花又青沮喪:“你是不是想繼續告訴我,這個世界不適合假清高?我現在用的火靈劍也是你這樣取來的……”
“是交換,”傅驚塵糾正,“我用了乾將莫邪劍。”
花又青:“……哼。”
“瞧你,”傅驚塵笑,“隻是問一句而已,這麼大反應,旁人看了,還以為我在欺負你。”
“你若不開心,我便答應你,絕不會強行取之,”他說,“如此可好?”
看著花又青重重點頭,傅驚塵方讓她去休息休息——昨夜花又青睡得很遲,清晨起來,眼下還帶著烏青。
他需找卓木和石山議事。
一是安全,二是互相嫌棄。
王不留單獨睡在一間,卓木和石山一間。
傅驚塵直截了當地吩咐下去,要卓木和石山速速聯絡埋伏在附近的玄鴞門弟子,要他們前來;又囑托,那些道行淺的、年紀在十八歲以下的,便不必來了,來了多半也是白白送死。
聽傅驚塵此言,二人皆是一震:“東陽宗的人追了上來?”
“是莫不欲,”傅驚塵闔眼,“昨夜便到了。”
卓木和石山麵麵相覷。
“我觀將軍府上有黑魔之氣,但今日入府,卻不曾瞧見可疑之處,想來那黑魔必然不是長居於此,”傅驚塵說,“將軍素日與修道者結緣,又得眾人相助,修建藏劍閣——昨夜那莫不欲來此處,卻不曾對我們下手,除卻他性格謹慎的原因外,我想,他大約也是直奔藏劍閣而來。”
卓木謹慎發問:“這藏劍閣中……究竟藏有何物?”
“我不知,”傅驚
塵睜眼,“隻不過,路過之時,莫名心悸。”
石山快言快語:“我曾經在藏劍閣外當值過,知道那裡的地圖——”
“石山,”傅驚塵喝止他,“不許前去。”
此話顯然同傅驚塵平時性格不符,聞聽此言,卓木和石山齊齊生疑。
“青青不喜我如此行事,”傅驚塵說,“若你今日闖了藏劍閣,她明日便會脫了鞋砸我身上。”
他平靜地闡述著如此滑稽的場景,卓木和石山忍著笑,肩膀抖動。
“她就是心善,罷了,也不是什麼壞毛病,”傅驚塵說,“若非將軍親自雙手奉上,隻怕青青她必然不肯收。”
卓木終於聽明白了:“您是說,青青和那劍閣中的某一劍——?”
“我略試一試,她便憋不住,也不笑了,一直緊張看我,”提到妹妹,傅驚塵略有些莫可奈何的笑,“到底年紀小,藏不住事。”
石山謹慎:“那,按照尊主的意思……”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傅驚塵囑托,“既然那莫不欲偷偷摸摸,不敢在人前顯露;又自持身份,放不下這名門正派的頭銜……待入了夜,我們便逼得他取劍。”
卓木急聲:“可是尊主您如今經脈尚未理順——”
“不礙事,”傅驚塵說,“莫不欲愛惜臉麵,若教他名聲掃地,比要了他的命還難受。”
石山意會:“屆時,若是武功不濟,我們隻需逼迫他現身,叫醒將軍府上的人。他是盜劍者,而我們是護劍人——”
卓木讚歎:“如此一來,縱使我們從莫不欲手上奪走寶劍,青青師妹必然不會責備我們。”
傅驚塵說:“糊塗。”
卓木:“嗯?”
“彆把青青想得那般蠢笨,她比誰都聰明,你當她看不透這其中關竅?”傅驚塵輕斥,“莫不欲搶劍、我們再去搶莫不欲的劍,你以為這樣,這柄劍的來曆便乾淨了?況且,我隻覺莫不欲覬覦藏劍閣,卻不知他究竟所要何物。藏劍閣中神兵利器諸多,若他搶走的,不是和青青有感應的那柄呢?”
石山說:“還請尊主明示。”
“無論莫不欲搶走的是什麼,都扣下,連人和劍一起,一並還給將軍,”傅驚塵閉眼,運氣調息,“將軍重情義。”
點到為止。
做事需對症下藥。
陽光輝煌,明瓦窗透亮。
如墨般的瀑發垂落,傅驚塵靜靜調整體內氣息,嘗試去化解那最後一絲不馴的魔氣。
……
下午,雲皚皚,積重蒼穹。
午膳後,一直到入夜都在落雪。
卓木穩準地預測到了今日的暴風雪,北風卷來南境少見的雪花,片片如鵝毛大,湖水凝滯成冰,青樹不堪其重。
玄鴞門精英弟子悄然無息的包圍,果然逼得莫不欲警覺。
他非但不走,反而更深地隱於將軍府深處,更是印證了傅驚塵的猜測。
莫不欲果真有所圖
謀。
夜間,花又青正以熱水泡澡,忽聽門外有人叩了三聲門。
有木質屏風相隔,屏風後,花又青也不泡澡了,飛快地穿上衣服,係上外衫,隻聽傅驚塵隔門詢問:“怎麼了?”
“莫不欲攜一鬼魂,要闖藏劍閣,”卓木言簡意賅,“恐他心懷不軌,特請尊主過去一觀。”
“這個老東西怎麼還在這裡?”花又青已經穿上衣服,掐訣弄乾了頭發,匆匆一根木簪挽好,緊張,“我也去。”
“剛洗了澡,外麵寒風容易侵體;你又是清水派弟子,不便同他對上,”傅驚塵不同意,“還是留在這裡休息。”
“我不要,”花又青不同意,“連王不留都能去,為什麼比他還強的我便不行?”
傅驚塵說:“又不是什麼好事,況且,人手夠了,不需要你。”
“你需要我,”花又青看他要走,固執地拉住他胳膊,鄭重其事,“他們做不到的事情,隻有我能幫你。”
傅驚塵停下:“嗯?”
“昨天晚上,你說的那些話,全都忘了嗎?”花又青眼睛亮晶晶,隱晦暗示,“我的體,液能抑製你體內的黑魔之氣。”
傅驚塵笑:“如果是尿——”
話音未落,花又青雙手壓著他肩膀,踮起雙腳,一個甜絲絲的梅蕊香味忐忑不安地猛然貼上他的唇,她生澀地撬開他唇齒關,柔軟、小心翼翼,如小狗一樣,舔來舔去。
傅驚塵僵住。
說是吻,其實有些“高抬”了她,更像毛毛糙糙、如破土小青草芽,冒冒失失,又如春季中躁動的小鹿,撒開蹄子便嘩嘩啦啦奔跑,無所顧忌。她不會吻,跌跌撞撞地磕到他的牙;青青自己也不好受,傅驚塵聽到她急促地哼了一聲,知道對方必然也是痛的。這一聲因二人親密相觸的唇舌而放大無數倍,他覺自己如一塊兒冰,悄然地被她親碎了。
一個淺淺吻,兩顆心狂跳。
花又青鬆開手,臉已紅成熟透果實:“當眾那個,我肯定是做不到了,可是,若和你這樣,還是可以的;今日我想了很久,或許,津液也是體,液,應該也能幫你……吧?”
她認真問:“哥哥,現在你有沒有感覺好些?”
傅驚塵說:“時間太短,我不能確定,要不要再來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