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浪潮之中,雷聲轟隆作響,幾乎要貫徹天空的電光把世界照得雪亮。
附近棲息的海鷗與藏身遠處樹林中的生物都不受控製地狂奔躁動,到處都是不安的氣息。
在如同末日降臨般的景象中,子虛吟唱的速度也慢了下來。
不是錯覺,戚逐芳確實看見他分神朝自己這邊看了一眼。
閃電劈在石塔上。
某種奇異的力量如水波般散開,帶著難以言喻的邪惡氣息。
從拍打上來的浪潮開始,海水開始變色,成片翻著肚皮的死魚浮出海麵,泛起一陣又一陣的腥臭。
海域的生命力正被剝離。
隨著這股力量的降臨,有什麼在戚逐芳的胸腔中震動,帶著某種模糊的信號,在祂的腦海中形成了一些不成段的斷句和詞語。
祂皺起眉,隨即發現到它毫無降臨的喜悅,更不是對信徒的回應。
而是被螻蟻冒犯後的本能不悅。
戚逐芳猛地意識到什麼。
祂幾乎是即刻衝進了召喚陣的範圍內,試圖打斷子虛:“……你在做什麼?”
子虛並沒有回答,隻是衝祂露出一個比哭好看不了多少的笑,口中咒文未停。
儀式已經進行到了後半段,也與戚逐芳認知中的正確召喚方法差異越來越大。
有人擅自改動了召喚詞。
並以這個為前提,對法陣做了一些修改。
子虛是故意畫歪那幾根線條的。
這絕不是召喚猶格·索托斯,讓其降臨的儀式。
被低維生物愚弄,被虛偽的表象蒙騙。
踏入召喚猶格·索托斯的法陣後,那位門之主的情緒似乎也影響到了祂。
殺了眼前的人類,讓他死在坍塌的空間,肢體扭曲,失去意識的前一秒仍感受著被淩遲的痛處。
戚逐芳忍不住升起這樣的念頭。
隻有子虛死掉,一切才會回到正軌。
祂完全可以在此基礎上繼續進行召喚。
但奇異的念頭阻止戚逐芳這樣做。
見見這個膽大妄為之人結局的終局吧。某個聲音這樣說。
身後冒出的觸手縮了回去,戚逐芳無比冷漠盯著他看,臉上猶如冰結。
究竟是哪裡出了問題?
子虛難道不痛苦嗎?
“……抱歉。”子虛垂下眼,“沒有提前和你說。”
“確實是我......”他發出一聲長長的歎息,幾乎止不住嗚咽,奔潰般又哭又笑。
掙紮和痛苦同時出現在他的臉上。
“抱歉。”
“我隻是覺得說出來非常可笑,沒有開口的勇氣。”
天空有巨大的豁口裂開。
透過那個豁口,無數重空間被疊加在在一起,介於真實和虛幻之間的模糊星體不斷生滅。
空間的層次還在不斷疊加。
作為代價,他幾乎瞬間瘦脫了形。
槁白從他的發尾開始蔓延,短短數秒,圖書管理員已經變成了一具被人皮包裹著的骨頭。
他失去神彩的,灰敗的眸子裡卻出戚逐芳看不懂的奇異光芒。
“我悄悄在校徽上做了一點小手腳。”
他的聲音斷斷續續,“很久之前,米戈們曾經也做過相當瘋狂的舉動......雖然目前我們的科技非常簡陋,但隻是一點的話......”
並非寄希望於神,而是憑借自己的力量,在極為有限的範圍內做些什麼。
把握所能把握之物,抓住那一絲微滅的光明。
以人的方式彌補過失。
這便是他在無數次的猶豫後做出的決定。
有什麼東西在戚逐芳腦子裡轟然炸開。
米戈們似乎從某個永眠不醒的存在身上采集過一些組織,製造了與祂們性質類似的存在。
祂知曉這件事後,曾表示過憤怒。
等等……那個真的是祂嗎?
戚逐芳根本無法開口,子虛則是儘可能保存所剩無幾的體力,也沒有再繼續往下說。
圖書管理員安靜等待某個時刻的到來。
終於,在重疊的無限空間之後,他看到了那扇象征著唯一性的大門。
門之後,是岩石累積的王座。
猶格·索托斯的化身正高居其上,透過麵紗,冷漠地俯視著宇宙中的一切。
蟻輩的掙紮與悔悟還不值得投以更多關注。
但祂看見了不遠處的戚逐芳。
隔著無數時空,祂遙遙向戚逐芳投向一瞥,而後走下王座,進入突然出現巨大門扉中。
門之後還是門。
無數道門的後麵,深淵之處,居住著散發著虹色輝光,不斷聚合分裂的球體,門之主的真身。
超出感知範圍,不存在被認知的可能,神經連帶著大腦一起燃燒。
玻璃體和晶狀體在眼眶中炸裂,視網膜陷入黑暗之前,子虛最後看了一眼自己的朋友,想要記住他的樣子。
圖書管理員跌撞著衝進道裂縫。
以一種決然的姿態走入那片屬於他良夜。
他試圖超越時空的限製,觸碰門後那不可描述之物的本體,憑借自己的力量窺探真實。
然而,在抵達之前,他便已經被無儘的時光磨滅,化為微小的原子或星辰,徹底消散在了那片空間中。
啪嗒一聲。
屬於戚逐芳的那枚校徽從天上掉落。
它本應同子虛一同歸於虛無,但祂卻無暇注意這個細節。
觸手又開始不受控製了。
黑雲漸漸散去,在一層又一層大門關閉之前,祂終於從無數觸手中聚攏逸散的思維,和猶格·索托斯遙遙相對。
難以言明,渾然一體的親密感促使祂追逐那股力量而去。
墜入深海,或徹底消失於虛空之前。
有人猛地拽住祂,把祂拉了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