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淩也認出了對方的身份,這皇城裡如今能被稱為陛下的隻有兩個——皇宮裡的北晉皇,和前來道賀朝見的西秦王。北晉皇自然不會大白天的在大街上狂奔。
楚淩偏著頭看他,“西秦王,又見麵了。幸會。”
西秦王年少的臉上還帶著幾分怒氣,此時看到楚淩臉色自然更不到哪兒去。咬牙道:“本王今天真是走黴運了!總是會遇到討厭的人!”楚淩蹙眉,深覺這小子比起秦殊來簡直煩人了一萬倍不止。她自己心情都不好,哪裡有功夫跟個少年胡扯,直接轉身就走了。
西秦王沒想到她竟然轉身就走,不由地在原地呆愣了片刻方才回過神來。怒氣衝衝地追了上去,“喂!你給我站住!你聾了麼?給本王站住!”
楚淩回頭瞥了他一眼,西秦王道:“你差點撞到了本王,連道歉都不會麼?”
楚淩有些好笑地轉身看著他,“我差點撞到你?少年,你搞清楚一點好麼?我好好地走在路上,你莫名其妙地衝出來還好意思說我撞你?大街上橫衝直撞,後麵是有鬼在追你嗎?”
西秦王語塞,有些惱羞成怒地道:“總之…就是你差點撞到我!”
楚淩嗤笑一聲,決定將今天的鬱悶發泄一下,順便教教這熊孩子怎麼做人。
“就算是我撞了你,你想怎麼樣?”楚淩雙手抱胸,揚起下巴懶洋洋地問道。
西秦王指著她,“你承認了?!”
楚淩耐心地道:“我問你,你想怎麼辦?”
西秦王一眯眼,眼底閃過一絲惡意,“我要你當著所有人的麵給本王下跪賠禮!”
楚淩嗬嗬一笑,這小鬼對著秦殊滿腹怨氣,她還以為是過得多憋屈了。能熊成這樣,怎麼可能過的不好?大體是他父王母後過世之後沒有人保護了才過得不好吧?
“怎麼?你不敢?”西秦王道。
楚淩嗤笑,“不敢什麼?不敢跪你?少年,要我跪你你受得起麼?”
西秦王咬著腮幫道:“本王可是西秦王。”
楚淩漫不經心地哦了一聲,道:“那又怎麼樣?”
西秦王終於明白,西秦王這個身份在西秦固然是一呼百應莫敢不從的,但是在上京還真的不能怎麼樣?於是他狠狠地瞪著楚淩,咬牙道:“我要告訴北晉皇,問問他,北晉兵馬大元帥的弟子,原來就是這樣無禮的!”
楚淩終於忍無可忍,伸手一巴掌拍在了西秦王的頭頂上。她現在覺得當年秦殊大概真的做錯了。秦殊跑來北晉當人質,雖然是為了保護西秦國,但是將國家丟給這麼一個小鬼,比亡國好得到哪兒去?實在是太對不起國家和臣民了。還不如將這小鬼丟來當人質,西秦至少能有個正常的統治者。
“你…你竟然敢打我?!”西秦王睜大了眼睛瞪著眼前的少女,怒意勃發地道:“來人!給本王把她抓起來!”
旁邊的侍從們麵麵相覷有些躊躇不敢上前。他們是知道這位的身份的,在上京皇城抓拓跋興業的徒弟?北晉人自己輕易都不敢這麼乾。
正在為難的時候,一個人從後麵急匆匆跟了上來,“希兒!”
秦殊匆匆而來,額邊還有細細的汗珠,顯然是一路追著弟弟來的。
西秦王扭頭看了秦殊一臉,臉色變得更難看了。秦殊也看到了楚淩,顯然楞了一下方才道:“笙笙,你…你們……”
楚淩對著還梗著脖子瞪自己的熊孩子翻了個白眼,方才笑道:“沒什麼,剛才不小心險些跟西秦王撞了一下。”秦殊鬆了口氣,看看兩人問道:“都沒事吧?”
楚淩搖頭,“沒撞著,不用擔心。不過西秦王跌到地上了,你還是找個大夫給他看看吧。”彆是撞壞了腦子。
秦殊走過去關心地拉過弟弟,“沒事吧?有沒有哪裡……”
“啪!”
西秦王突然一揮手將秦殊拉著自己的手打開了,他臉色難看地瞪著秦殊道:“用不著你多管閒事!”
秦殊望著自己被打開的手有些出神,神色有些黯然的沉默了下來。
楚淩看看他,也不由在心中歎了口氣。不過這是人家兄弟的事情她也不好多管,便開口道:“秦兄,既然西秦王沒事,我便先告辭了。”秦殊有些歉意地道:“也好,今日我……”
楚淩擺擺手,理解地道:“沒事,有空再一起喝茶。”
說完便悠然地轉身往前方走去,後麵還傳來西秦王不甘心的怒吼聲,“站住!不許走!本王讓你走了麼?!”
“好了,希兒,彆鬨了……”
楚淩搖了搖頭,這個世道,一個國家的統治者如此天真真的好麼?但是反過來說,一個天真的熊孩子被迫坐上了王位,對他來說隻怕也未必公平。
楚淩踏入大將軍府的時候正是中午十分,拓跋興業恰好也在家中楚淩便陪著他一起吃了個午飯。楚淩陪拓跋興業吃飯的時間並不多,因為不住在一起,拓跋興業也很忙。時常幾天見不到人也是有的,今天正巧有空楚淩自然也樂得敬個孝道了。
拓跋興業看著她皺了皺眉,道:“我看你有些魂不守舍的,遇到什麼事了?”
楚淩不滿地鼓起了臉頰,她最多隻是有點出神而已,哪裡就到了魂不守舍的地步?
“幫你挑戰的人找好了麼?”拓跋興業也不計較,換了下一個問題。
楚淩點頭道:“找好了,君無歡和四皇子。不過四皇子說百裡輕鴻出戰他才會出手,所以建議我再找一個替補的人。”拓跋興業皺了下眉頭道:“那倒是不用再找了。”
楚淩有些詫異,“這麼說,明王府確定要百裡輕鴻出手了?金禾皇妃真的找了明王府?”
拓跋興業點頭,楚淩捏著筷子良久,方才忍不住問道:“師父,金禾皇妃是不是傻?”
拓跋興業甩了她一記眼刀,“沒大沒小,皇妃也是你可以隨便議論的?”
楚淩道:“不是…師父,你看啊,陛下跟明王府關係本來就緊張,金禾皇妃這個時候去求助明王府,明王府偏偏還答應了。這不就是表明金禾家跟明王府關係不錯嗎?這樣一來,陛下能高興麼?金禾皇妃不是寵妃嗎?”怎麼連點揣摩聖心的本事都沒有。
拓跋興業沉默了片刻道:“有些事情,就算陛下不高興,也沒有辦法。”
楚淩思索了片刻,方才有些了然。北晉畢竟不是一個皇帝一人就能獨斷乾綱的地方,各位宗室,各大部族都掌握著很大一部分權力。金禾皇妃的兒子比拓跋羅小不了多少,在皇帝根本無法決定未來繼任者的時候,皇帝的寵愛有時候真的沒那麼重要了。就像是北晉皇後宮的幾位後妃,即便是有的早就已經失寵了,北晉皇室還不是一樣得供著她們,誰敢給她們氣受?
楚淩盤算著,“左皇後跟明王妃是親姐妹,金禾家如果也靠向明王府的話……”
“沒那麼嚴重。”拓跋興業道:“無論是左皇後還是金禾皇妃,她們自己都有兒子。和明王,互相利用的可能更多一些。更何況,金禾皇妃已經快四十歲了。”
楚淩思索了一下拓跋興業的話,頓時了然。四十歲貊族女子即便是保養的很好,也遠不及年輕少女鮮活了。楚淩見過金禾皇妃,確實是個難得一見的美人兒,雖然年近四十,但是看起來卻比年紀更小一些的妃子更加年輕。但即便是如此,也比不上那些新入宮的美人兒了。
“原來如此啊……”既然寵愛快要沒有了,自然是要牢牢地抓住彆的了。這一點,無論是天啟女人還是貊族女人其實都是一樣的。
“你管那麼多做什麼,小心一點若是過幾天落敗了……”
“三年不能出門。”楚淩乖巧地接口道。
“你知道最好。”拓跋興業滿意地點了點頭,“你方才說,你從君無歡府上回來的?一大早你就去看君無歡?”
楚淩連忙道:“師父,您可彆誤會。昨天君無歡跟那些刺客動手,好像傷到哪兒了。我有點擔心,就過去看看唄。”拓跋興業點點頭,皺眉道:“君無歡彆的地方都好,就是身體確實有些差。這些年,就算是在上京養病的時間倒是占了大半。”
“可不是。”楚淩道:“我今早過去一看,那小臉慘白慘白的,真是我見猶憐啊。”
拓跋興業掃了徒弟一眼,道:“若是他的身體會影響壽數……”
楚淩楞了一下,突然明白過來拓跋興業是什麼意思。不由乾笑了幾聲,道:“這個…師父,八字還沒有一撇呢。我跟君無歡,就是交情還行的關係。你關心他的壽數乾嘛?”
拓跋興業道:“雖然你現在還小,正是專注武道的時候。但是如果將來真的跟君無歡走到了一處,他的身體卻不好難免傷心。”
“師父,咱們還是彆討論這個了。反正我現在又不想成婚,我還沒成為絕世高手呢。話說…今天我去君無歡府上的時候,襄國公和上官成義也去了。”
拓跋興業並不在意,道:“這兩個人這些日子一直都在拜訪京城的權貴,他們會去拜訪君無歡,倒也不奇怪。”
楚淩道:“君無歡好像不太喜歡他們,我聽玉小六……咳,玉六公子說,君無歡已經有很多年沒有去過天啟了。”
拓跋興業點頭,“當年君無歡的淩霄商行剛剛起來的時候年紀還小,天啟的權貴欺他年輕想要吞並淩霄商行。君無歡最後雖然保住了商行,但是卻元氣大傷又退回了西秦一年多才重新複出。之後就一直對天啟的權貴有些不對付。也是因此,他在北晉待的時間倒是多一些。”
“原來如此。”楚淩若有所思,心裡卻覺得這可能是一個原因,但是卻未必是主要原因。
師徒倆用完了午膳,楚淩又向拓跋興業請教了一些習武的時候遇到了一些問題。兩人足足討論了大半個時辰,拓跋興業對楚淩的進步很是滿意,難得地誇了她兩句。侍從便稟告十七皇子來了。
拓跋讚有些忐忑地跟著侍從走進拓跋興業的書房。
“見過師父。”拓跋讚小聲道。
拓跋興業微微點頭,看著眼前的小徒弟問道:“可是有什麼需要解惑的地方?”
拓跋讚乾笑,他武功平平,即便是有拓跋興業這樣的高手教導也隻是將就練練罷了,哪裡能有什麼疑惑的地方。要真說有的話,那就是到處都是疑惑,根本數不過來。所以平時拓跋興業教導他也就是按部就班的練著,完全不多想什麼。也是因此,拓跋興業對這個徒弟實在是沒有什麼期望了。
拓跋興業皺眉道:“有事便說。”
拓跋讚瞄了一眼旁邊的楚淩,方才小聲道:“師父,大哥說昨天抓到的刺客嘴裡什麼都沒有問出來。不過還是找到了一些線索,大哥還是查到了一些線索……”
拓跋興業最看不得人說話吞吞吐吐,警告地看著拓跋讚神色已經有些不耐煩了。
拓跋讚似乎終於攢夠了勇氣,閉上眼睛道:“那些人好像與軍中有關,大哥想請師父去看看,能不能看得出來是誰的人!”一口氣說完,拓跋讚終於鬆了口氣。
旁邊的楚淩靠在椅子裡看著師弟這不爭氣的模樣對他翻了個白眼:慫包!
拓跋讚在心中輕哼,“師父那麼喜歡你,你當然不怕!”
拓跋興業並沒有馬上回答拓跋讚的話,而是緊緊地鎖起了眉頭,沉吟了半晌方才皺眉道:“軍中的人?你確定?”
拓跋讚有些尷尬地看著望著拓跋興業,無辜地眨了眨眼睛。他哪兒知道啊?他就是來傳個信的。
拓跋興業也很快反應過來了這種事情問他沒用,沉默了一下站起身來道:“笙兒,跟我去一趟大皇子府。”楚淩有些鬱悶,她對大皇子府的事情確實不太想摻合。正如君無歡所說的,不管幕後黑手之誰,對方隻怕都是所圖不小。一不小心就會被卷入其中再想要出來就難了。
但是,師命難為。
拓跋興業要她一起去她難道還能推脫?這種事情想要推脫隻怕還需要一個能說服拓跋興業的理由,而拓跋興業從來就不是好糊弄的人。
“是,師父。”楚淩懨懨道。
大皇子府今天還是一副警戒的模樣,半點也沒有剛剛大婚的喜氣。整個府邸周圍仿佛都被衛兵給團團圍住了,若不是知道昨天出事了,說不定還要以為是拓跋羅犯了什麼事,大皇子府要被抄家了呢。
拓跋羅和賀蘭真親自迎了出來。雖然昨天的婚禮辦得草草收場,但是對貊族人來說隻要告天的儀式完成了,婚禮就算是完成了。後麵那一天一夜的慶典純粹是屬於慶賀的性質。所以,賀蘭真現在已經是名正言順的大皇子妃了。
楚淩仔細看了看,賀蘭真看起來略有幾分疲憊但是神態自若氣色看起來也還好。顯然昨天的事情並沒有真的嚇著她。見到跟在拓跋興業身邊的楚淩,還有心情對她笑了笑。
“大將軍,有勞你辛苦走這一趟了。”拓跋羅拱手道。
拓跋興業並不托大,立刻還禮,“大皇子言重了,這是臣份內之事。不知大皇子所說的……”拓跋羅道:“大將軍裡麵請。王妃,您陪著曲姑娘坐一坐吧。”
賀蘭真點頭笑道:“王爺放心便是,我會好好照顧笙笙的。”
楚淩知道拓跋羅是有什麼事情需要跟拓跋興業私下說,自然也不會硬要跟著。含笑對賀蘭真道:“那就打擾大王妃了。”賀蘭真拉著她道:“哪裡,我也是有些不熟,正愁著沒人陪我一起呢。你既然來了,正好陪我一起看看這大皇子府。”
“榮幸之至。”楚淩笑道。
被兩人拋下的拓跋讚有些愕然地看看前方自顧自離開的兩人,氣得直跺腳。咬咬牙還是追了上去。
“昨天離開的時候我看大皇子府還亂成一團,大王妃昨天沒嚇著吧?”楚淩看看賀蘭真關切地問道。賀蘭真搖搖頭,傲然道:“這麼一點小事兒,怎麼嚇得到本公主?”
楚淩笑道:“是我說錯了,王妃見諒。”
賀蘭真歎了口氣道:“咱們也算是熟人了,還叫什麼王妃啊。我叫你笙笙,你要是不嫌棄,叫我一聲真真就好啦。”楚淩遲疑,“這……不太好吧?王妃……”
賀蘭真瞪了她一眼,有些幽幽地道:“我千裡迢迢從塞外來上京,連熟識的人都沒有兩個。平時想要說話也找不到個人,真是太可憐了……”
楚淩也不拆穿她的故作可憐,笑道:“既然王妃抬愛,那我就不客氣了。”
賀蘭真不滿,“還是王妃啊。”
楚淩眨了眨眼睛笑道:“真真。”
賀蘭真這才滿意,“我大你一歲,以後我就是姐姐,有什麼事情隻管來大皇子府找我,知道麼?”楚淩啼笑皆非,連連點頭道:“是,知道了,真真姐姐。”這年頭,怎麼都想當她姐姐呢?明明她才是最大的那一個啊。
跟上來的拓跋讚正好聽到楚淩這一聲真真姐姐,不由得打了個寒戰。女人的情誼這是讓人難以理解!不過,笙笙要是能叫他一聲師兄就好了,不然…阿讚哥哥也好啊。
這才是賀蘭真新婚第一天,昨天婚禮上還出了那樣的事情,所有人都覺得對不住這位遠嫁而來的公主,也沒有人要她做什麼。如今賀蘭真倒是整個皇子府裡最悠閒的人了。不過雖然沒有人要求,賀蘭真還是很積極地參與了進去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看得出來整個大皇子府的人對這位新來的皇子妃感覺都很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