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忙碌了將近兩刻鐘,楚淩終於輕巧地從傷者的胸前將那帶著倒鉤的箭頭取了出來。看著仍在旁邊地上血淋淋地箭頭,楚淩出眾長出了一口氣,抬頭看向雲行月。
雲行月出手如風,飛快地在傷處輕點了幾下。一邊轉身去拿早就準備好了的藥材一邊道:“阿淩做的不錯。”
楚淩道:“這人……”
雲行月道:“這人隻要照顧好,不會有事的。現在天氣冷,情況比夏天要好得多。我替他止血上藥,後麵要怎麼照顧我也會交代你們的。”
楚淩點了點頭,“多謝。”
“是你救了他,如果隻有我一個人的話,也不行。”雲行月道。
楚淩站起身來,轉身正好看到不遠處雅朵正在忙著照顧傷員,跟著她一起的還有不少陌生的女孩子。每個人都在忙碌著,絲毫沒有顧忌這院子裡的味道和血腥。楚淩原本一直有些擔心雅朵,畢竟她的相貌不僅在貊族人中間受歧視,在天啟人中間也未必多討喜。不過現在看著那些姑娘似乎也並不排斥雅朵的模樣才微微鬆了口氣。
忙碌中的雅朵似乎察覺到了楚淩打量的目光,回過頭來看到她不由一愣,很快便對她露出了一個燦爛的笑容。楚淩對她點了點頭轉身繼續去幫忙去了。現在並不是說話的好時候。
這次信州城的守軍聯合蔚縣附近的路亭駐軍,出動了大約一千多的貊族兵馬以及三千南軍士兵攻城。蔚縣的城牆很高,但是縣城麵積並不大,所以守城的壓力也並不大。但是貊族士兵都是弓馬嫻熟之輩。雖然攻城沒有占到什麼便宜,但是死的都是南軍。雖然南軍折損了大半他們自己也有好幾百的傷亡。城樓下的兩個小院裡都擠滿了受傷的人,有些是輕傷,但是有些卻傷得不輕,就算將來好了也不能再上戰場了。
葉二娘依然要留在小院裡照顧,楚淩便帶著君無歡和雲行月往縣衙的方向去了。一路上,三人看到街道上時不時有巡邏的人走過,雖然街上行人不多,但是各家的商鋪攤販卻都在照常做生意,街上也沒有流民騷擾。
雲行月有些驚訝地道:“我聽說你們還帶了一萬多普通百姓過來,你們都安置在哪兒了?”
楚淩搖頭道,他還沒有等到那些人安置好就離開了,不過……“蔚縣雖然不大,但二十年前也是有三五萬常住人口的縣城。如今隻有一萬多人,雖然許多房子年久失修,但是安置一些人還是不成問題的。不過這些具體的隻怕要問秦大人和小段,我都不太了解。”
君無歡點了點頭,道:“如此算來,城中至少有四萬人口,糧食撐得住麼?”
楚淩笑道:“糧食暫時倒是沒有問題,我擔心的不是這些。”
君無歡道:“阿淩是擔心以後?”
楚淩歎了口氣道:“當初想要搶下蔚縣確實是一時情急,攻打一個縣城或許貊族人不會看在眼裡,但是攻打信州他們卻絕不會不在意。我們這些人可以直接往山裡一躲,三五個月後自然就太平無事了。但是那些被鼓動過去的百姓怎麼辦?他們一時激憤就跟著人去打信州城,以為從此能過上好日子。結果我們撤了,他們能去哪兒?貊族人可不會因為他們隻是從犯,或者說什麼法不責眾不知者不罪就饒恕他們。貊族人從來不怕多殺人的,隻怕到時候這些人都得死。”
兩人沉默,雲行月咬牙道:“那個姓林的真是該千刀萬剮!”
楚淩淡然一笑,道:“事已至此,說這些還有什麼用處?我隻怕……這次之後又害了蔚縣原本的百姓。”
君無歡搖頭道:“阿淩不能這麼想。”
楚淩笑道:“我自然知道該怎麼想才是更好的,無論做什麼事情做事要有付出有犧牲的。隻是,有些時候有些疑惑,那些被犧牲被付出了的人,他們自己願意麼?以前我…有一個人跟我說,慈不掌兵義不掌財,我一直不以為然,如今看來確實如此。”
君無歡不讚同地道:“阿淩不可曲解前人之言,阿淩心存仁善正是將士之幸事。不過……”不過難免會跟自己過不去。楚淩揚起笑容,道:“多謝長離公子稱讚,我這人一向想得開,想歸想,該做的事情還得做。”俗稱,矯情。
君無歡認真地打量了楚淩良久,終究還是什麼都沒有說,隻是搖了搖頭跟著楚淩繼續往前走。
跟在兩人身邊的雲行月道:“我是不知道你們在說什麼,但是我知道這個世道無論是誰的日子都不好過,如果能有人來改變這樣的局麵,想必大家都是願意的。若這也不忍那也不忍,不是等著被貊族人虐成毫無思想隻知道逆來順受的奴才,就是等著有一天貊族人真正強盛起來把我們全都殺光真正的亡族滅種。既然如此,何不奮起反抗?”
君無歡看了他一眼,道:“雲行月,你大夫當久了倒是不拿生死當回事了,螻蟻尚且貪生。並不是每個人都有你這樣的想法,對有的人來說,隻要能活下去就足夠了。你想要帶他們反抗,他們未必會謝你。”
雲行月看了君無歡一眼,仿佛是在問:那你為什麼還要做?
君無歡似乎看懂了他的表情,淡淡道:“我隻為私利,不為公義。我要做的事我自己的事情,並不是為了誰,也用不著人謝。”
嗬嗬。
雲行月翻了個白眼,對某人的話不以為然。
楚淩看著君無歡,也不由得莞爾一笑。
“阿淩,你笑什麼?是不是也覺得君無歡這死鴨子嘴硬的模樣十分好笑?”雲行月笑眯眯道。楚淩搖頭道:“那倒不是,我覺得長離公子說得很對。”
“你覺得他說得對?!”雲行月震驚地道。
楚淩點頭道:“是呀,做自己想做的事情,順其自然便是。哪兒有那麼多該不該舍不舍的?至於以後會怎麼樣,到時候再說唄。”
“……”雲行月無語,行吧,反正我跟你們不是一路人,我隻是一個大夫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