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無歡和桓毓悠然看拓跋胤的好戲的時候,楚淩卻在經曆著來到這個時代之後最艱難的時候。
幽暗的山穀中,楚淩喘息著趴在一塊石頭上休息。心口處隱隱作痛,最慘的是她左肩的傷再一次加重,背身上林林總總的小傷更不必提。刀傷,從山上滾落的擦傷,還有在山林間被樹枝或者彆的什麼劃到的傷痕。就連她脖子上都有一條淺淺的傷痕,若是再深半分她隻怕就不是躺在這裡喘氣,而是直接變成屍體了。
楚淩回想了一下自己這些天的經過,很想為自己深深地鞠一把淚。
她不知道是該慶幸堅昆為了殺她已經執念成魔失去理智完全沒有考慮去通知貊族人,還是應該憂傷堅昆為了殺她已經執念成魔完全不顧自己的生死。明明都已經重傷在身而且身中劇毒了,但是堅昆就是可以拖著不死一路追殺她。楚淩隻能一路逃跑,什麼跟南宮禦月告彆,什麼關注北晉朝堂的局勢通通拋到了腦後。兩人一路上一個逃一個追,直接跑到了不知名地深山深山老林,這下子更好了,無論是堅昆突然清醒想要找貊族人還是楚淩想要找人求援,都沒戲了。楚淩實在是有些擔心,說不定她和堅昆就這麼悄無聲息的雙雙死在了這深山之中無人發現,那可就好笑了。
掙紮著從石頭上坐起身來,楚淩提起手中的流月刀看了看,握著刀的手都有些顫抖。
想了想,楚淩取下自己手腕上的一根已經有些看不出顏色的細繩打了一個結。細繩上麵已經有大大小小十來個結了,今天是她被堅昆追殺的第十三天。
嗷嗚……
遠處傳來了一聲狼嘯,楚淩深吸了一口氣掙紮著站起身來。這個時候若是遇到狼群那可就麻煩了,她現在可沒有力戰狼群的力氣了。楚淩抬頭看了看方向,就著昏暗地光線朝著與狼嘯聲相悖地方向而去。
山林裡一片幽暗,靜悄悄地隻能聽見偶爾鳥鳴的聲音。即便是以楚淩的實力,也隻能看清楚前方很短一段距離的視野。
楚淩突然停下了腳步看向前方,不遠處地樹下站著一個模模糊糊的人影,還有淡淡的血腥味。楚淩微微蹙眉,一邊緊緊地握住了手中刀,一邊不著痕跡的朝著身後退了兩步。
輕歎了口氣,楚淩道:“大統領,你追了我這麼多天也該明白,以你現在的狀況是殺不了我的。咱們何不放過彼此?”
來人並不說話,楚淩道:“以大統領的武功,天下何處去不得?你與我拚個你死我活,咱們都死在這深山老林中誰都不知道,又有什麼意義呢?”
“拓跋興業的弟子,竟然還如此能言善辯。”陰影中的人突然開口,聲音有些虛弱卻並沒有前些天的瘋狂,似乎清醒了許多。楚淩心中一跳,這可不是個好兆頭。在這之前,堅昆已經好些天沒有跟她說過話了,每次遇到了一言不發直接衝過來就打。楚淩都要以為堅昆真的已經完全失去理智瘋了。
乾笑了一聲,楚淩歎氣道:“大統領過獎了,大統領覺得我的提議怎麼樣?”
堅昆淡淡道:“不怎麼樣,你殺了陛下…我若不殺你,哪來的臉麵去地下見陛下?”楚淩無奈地道:“大統領,你還不到五十,還有大把的時間可以揮霍。等過個三四十年再下去也不遲啊。”堅昆有些遲鈍地搖了搖頭,道:“不,我沒有那麼長的時間了,我也不需要。陛下在我跟前被刺,堅昆無顏再見我貊族兒郎,餘生所願便是為陛下報仇。”
楚淩道:“所以,就算你現在殺了我,你也不想活了?”
堅昆沉默了片刻,點了下頭。
一個想死的人,自然不會願意放過自己的仇人。楚淩忍著身上的傷痛,卻還是因為不小心牽動了傷口抽了口氣。
“大統領,你這樣…固執,對武道實在沒有什麼好處。”楚淩苦口婆心地勸道。堅昆竟然輕笑了一聲,道:“我的命是陛下給的,這身本事也是拜陛下所賜。武道什麼的…與我有什麼關係?武安郡主,你很聰明也很厲害,可惜…不是我貊族人。”
楚淩沉默,跟一個一心想死還想要拉著自己的仇人一起死的人,她不知道還能說什麼。她不想說話,堅昆卻還有話要說,“拓跋大將軍收下郡主做弟子,是他的運氣,也是他的不幸。既然如此,我臨死之前能替他解決了這個隱患,也算是一件好事。
楚淩警惕地後退了一步,“既然如此,大統領動手吧。”
堅昆搖了搖頭,道:“郡主這些天一直不停的奔逃,不就是為了拖死我麼?我現在…確實不是你的對手了。”話音未落,陰影下的人影身子一傾斜已經倒了下去。他扶著身邊的樹乾慢慢坐了下來,道:“郡主的同黨,下的毒很厲害。”
那些所謂見血封喉的毒對堅昆這類高手來說其實效果並不見得多麼好。主要是用量問題,能塗在暗器上藥量肯定不大,而絕頂高手隻要不是命中要害,是可以在一瞬間封鎖全身血脈和穴道的。反倒是這種慢性的毒藥,因為藥效不強開始並不會太引起注意,但是稍晚片刻就會發現這種毒猶如跗骨之蛆不停地在渾身上下蔓延,除非將全身血液全部換掉,否則驅之不儘。早先堅昆神智混亂,又感覺這毒藥並不致命因此耽擱了一些時間。等他發現貊族最高明的大夫都無法為他解毒的時候,才知道對方的算計如何厲害。
若是尋常人中了這樣的毒,必然什麼都不會做一心隻想著如何延緩毒發並尋找解毒的方法。但是堅昆卻沒有,他心中隻剩下一個執念,殺了刺客,然後如他所說的一般,以身殉主。
楚淩卻並沒有因為堅昆的無力放鬆警惕,反倒是心中升起了更加不好的預感。
一咬牙,她不再與堅昆廢話,直接繞開他朝著另一個方向而去。
身後傳來堅昆低沉地笑聲,然後一聲有些尖銳的嘯聲在夜幕中傳來。那是堅昆發出的,那聲音並不停歇,似乎帶著某種奇異的規律。很快,遠處傳來了狼嘯聲,仿佛是在與堅昆的嘯聲呼應一般。
楚淩心中一沉,隻聽堅昆道:“武安郡主,今晚你若能逃出升天…我便當你命不該絕!”說完,堅昆悶哼一聲,濃鬱的血腥味在山林中蔓延開來。遠處的狼嘯聲立刻變得越發興奮起來,楚淩甚至能感覺到狼群已經朝著這邊過來了。夜幕中的血腥味顯然刺激到了這些餓了一個冬天的野獸,狼嘯聲此起彼伏不絕於耳。
堅昆竟然自戳了!
貊族人素有訓狼的傳統,堅昆身為大內侍衛統領又是一流高手,有什麼獨特的禦狼之法也未可知。更不用說他還用自己的鮮血來吸引狼群,這是真的要跟她同歸於儘啊。楚淩心中暗暗叫苦,腳下卻片刻也不敢停步,朝著前方飛奔而去。
狼嘯聲越來越近,楚淩很快就跟幾匹狼迎麵相遇了。看了一眼身邊的樹,楚淩深吸了一口氣握緊了手中的流月刀。她並不想要跟這些狼群交手,鮮血隻會更加刺激狼群。但是現在卻也由不得她做選擇了,無論是內傷還是外傷都運行她施展輕功躍上那高大四五丈的大樹。更何況,沒有人支援的情況下,她就算上去了難道還能等著狼群自己放過她麼?說不定就要比試她跟狼群到底誰先餓死,結果也是顯而易見的。
流月刀劃過一道寒光,朝著衝在最前麵地一匹狼揮了過去。野狼巨大的身體與她擦肩而過的瞬間,被流月刀割斷了脖子。大量的鮮血狂湧而出,野狼重重地摔在了地上。鮮血讓剩下的幾匹狼更加興奮起來,毫不猶豫地再一次撲向了楚淩。
楚淩咬著牙努力閃避,揮刀。將身上的傷痛完全忘記,用自己能施展出來的最淩厲的身上意圖在最短地時間內將這些狼全部殺死。
片刻後,山林中狼群的叫聲變得更加狂亂。濃濃地血腥味彌漫在整個山林中。不遠處,淩亂地腳步聲和狼群幽冷的眼睛與喘息聲也越來越近。
楚淩一邊仿佛不知疲憊地揮動著手中地刀,一邊在心中問候堅昆的十八代祖宗。每一刀揮出她都覺得自己下一刻就會倒下,但是卻又始終堅持著努力揮出下一刀。畢竟她也並不想真的成為狼群的口糧。她堂堂狐狸窩的扛把子,死在一群狼的嘴裡,未免也太難看了一點。漸漸地,連問候堅昆祖宗的事情也被她拋在了腦後,楚淩隻能不停地挪動已經快要到極限地身體,揮動著仿佛快要抬不起來的手腕。每一刀下去,便有狼群地慘叫聲想起。
楚淩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揮出了多少刀,漸漸地她覺得自己仿佛有了一種奇妙地感覺。似乎忘記了疲憊,一股奇異的力量仿佛在體內慢慢升起,手中的刀揮動地更加流暢也更加的自如起來。先前她每一刀揮出都還需要找準狼群的要害,但是漸漸地仿佛熟能生巧一般,每一刀會出去仿佛都自然而然的便是敵人的要害,絲毫不需要花費心思去考慮出刀的位置和招式。
楚淩顧不得多想是不是自己命不該絕突然如有神助,微微閉上了眼睛感受著對麵撲過來的野狼的軌跡。
出刀——
濃鬱的血腥濺在了她的身上,野狼沉重地落到了地上也嚇退了離得最近的一匹狼。
楚淩並不停歇,飛身撲向了另一側正準備偷襲的一匹狼,剛撲倒半空中的野狼被流月刀一刀劈開了頭顱。
“嗷嗚……”
天色微亮的時候,狼嘯聲響徹了整片山林。
圍著楚淩的狼群漸漸停止了攻擊,然後開始成群的撤退,那是頭狼發出的命令。
楚淩鬆了口氣,看著狼群飛奔而去的背影終於脫離地跌坐在了地上。
楚淩坐在地上腦海中一片空白,整個人都仿佛突然放空了一般。楚淩現在最想要做的事情就是躺下狠狠地睡一覺,但是她知道現在她不能這麼做。周圍一片血腥,到處都是狼群的屍體。安歇狼群撤退了,但是血腥味很快便會吸引來山林中其他的野獸。她若是撐不住在這裡暈過去或者睡過去,那就真的可以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