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煦垂眸道:“看來確實有事。”而且還不是小事。
上京皇城裡的局勢越發詭異莫測起來,仿佛北晉朝堂上積壓了多年的暗流洶湧終於在一夕之間爆發了一般。各方勢力都開始加入了其中,有效忠於拓跋梁的,有反對拓跋梁的,還有和稀泥和趁機攪混水的,還有隔岸觀火的。
當以拓跋羅和焉陀家為首的龐大勢力向拓跋梁發難的時候,拓跋梁才恍然發現自己對朝堂的掌控並沒有他以為的那麼強大。更不用說因為這次對天啟用兵地失利,更是讓拓跋梁的名聲和威望一瀉千裡。四萬貊族精兵陣亡,這件事必然是需要有人來負責的。但這個負責人的人卻不可能是田亦軒,因為無論是田亦軒還是田家都付不起這個責任。必須有身份更顯赫的人來承擔這個責任。而毫無疑問,這個人不能是拓跋梁自己,那就隻能是阿忽魯了。
拓跋梁將自己關在了禦書房裡,臉上是前所未有的憤怒和挫敗。
無論是登基之前,還是登基之後他都從未品嘗過這樣挫敗的滋味。而這一切,卻都是那個當年他並未看在眼裡,如今卻在千裡之外的天啟公主賦予他的。拓跋梁迫不及待地想要報複,如果可以他想要立刻揮兵南下,踏平整個平京。讓那個神佑公主品嘗一下當年那些天啟皇室的女眷所承受過的痛苦。
但是,他卻知道這些都隻能是妄想。
在剛剛損失了幾萬兵馬的情況下,無論是哪一方的人都不會同意他這個時候再次出兵天啟的。比起近在眼前的靖北軍和滄雲軍,一江之隔的天啟根本就不是他們眼下的首要目標。而他這個皇帝,卻在沒有告知過任何朝臣的情況下悄然出兵一個根本不是他們預定目標的地方,導致白白葬送了幾萬兵馬。這在所有的貊族人眼中,都是他這個皇帝極大的失誤。若不是因此,拓跋羅那些人這幾天也不敢如此囂張。
“啟稟陛下……”
“砰!”門口的內侍話還沒說完,就聽到重物落地的聲音在裡麵響起,然後是拓跋梁的怒吼,“滾!”
內侍為難地停頓了一下,卻還是道:“陛下,中書令求見。”
禦書房裡,許久沒有聲音。好一會兒,才聽到拓跋梁的聲音再次傳來,“滾!”
即便是拓跋梁身邊得用的內侍,也絕不敢一而再再而三的挑釁皇帝的威嚴。內侍這次不敢再多說什麼,連聲應是匆匆去回複求見拓跋梁的朝臣了。
禦書房裡拓跋梁伏在案上喘著粗氣,他當然知道那些人是來乾什麼的。他也知道,這次的事情必然需要有個人來承擔責任,而在所有證據都指向了阿忽魯的情況下,這個時候再見此想要保阿忽魯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但是拓跋梁同樣也知道,如果他就這麼放棄了阿忽魯,將會讓跟隨自己多年的親信們寒心。
但是,他彆無選擇。
如果他依然一意孤行的話,那四萬將士的性命不能給出眾臣一個滿意的交代。那麼…那些在暗處虎視眈眈的人絕不會對他客氣。北晉畢竟還不是一個皇帝能夠唯我獨尊的國家,那些皇室宗親,那些權貴們,隨時有可能向他發難。
深吸了一口氣,拓跋梁已經坐直了身體,臉上也多了一絲決然。
“啟稟…陛下。”門外的內侍有些戰戰兢兢地道,拓跋梁卻已經平息了方才的怒氣,沉聲道:“何事?”
“瑤妃娘娘來了。”
拓跋梁眼神微軟,道:“讓她進來。”
祝搖紅端著藥走了進來,看了一眼拓跋梁道:“聽太醫說陛下還沒用服藥?”
拓跋梁定定地望著祝搖紅,祝搖紅一怔有些不解地低頭看了看自己,“可是我有什麼不妥?”
拓跋梁望著祝搖紅,良久方才道:“你恨過朕麼?”
祝搖紅愣住,慢慢垂下了眼眸走到桌邊將手中的藥碗放下,道:“現在還說這個做什麼?”
拓跋梁一把抓住她的手腕道:“這麼說,就是恨了?現在看到朕這般處境,你心裡很高興吧?”
祝搖紅臉色一沉,冷笑一聲甩開了拓跋梁的手道:“陛下受了氣也不必往我身上撒,既然看我不順眼殺了便是,何必在這裡故意刁難?”拓跋梁也沒有想到祝搖紅會突然發脾氣,一時間倒是不知道說什麼了。
祝搖紅卻不管他的臉色,冷笑道:“看來陛下也用不著我關心了,畢竟…說不定我還會在陛下的藥碗裡下毒呢。”說罷,端起桌上的藥碗就要往自己嘴邊送。
拓跋梁連忙擋住她,“你這是做什麼?”這雖然是清毒的藥,但是沒病沒痛的喝了也沒有什麼好處。見祝搖紅依然沉著臉,拓跋梁歎了口氣道:“是朕不對,朕這不是心情不好麼。”取過祝搖紅手中的藥碗放到了一邊,祝搖紅看了他一眼沉默了片刻方才道:“我不知道還恨不恨陛下,不過…都過了這麼多年了,說恨不恨的,又有什麼意義呢?我身體不適,先告退了。”
說完,轉身便往外麵走去。
拓跋梁望著她離去的背影也沒有多說什麼,隻是有些疲憊的揉了揉額邊。這會兒他也沒有心思關心彆的事情了,眼下的局麵才是最重要的。
“來人。”
“陛下?”
“宣三品以上文武官員和皇室宗親勳貴,進宮議事!”
“是,陛下!”
禦書房外不遠處,祝搖紅回頭看了一眼身後的禦書房,眼底閃過一抹寒芒。
恨不恨?
區區一個恨字怎麼能形容她的心情呢?不過,她恨的不隻是拓跋梁一個人,而是所有的貊族人。所以,當年她毫不猶豫地投入了公子麾下,也並不介意這些年一直留在拓跋梁身邊。即便是每一天,她都恨不得一把捏死他。但是…隻要能將這些貊族人全部都趕出去,洗清天啟人身上的恥辱,讓她的父母家人瞑目,做什麼她都不介意的。
這世上,還有很多跟她一樣的人。他們或許隱藏在不起眼的地方做著外人看來最平凡卑賤不過的事情,但是他們心中所想都是一樣的。
所以,貊族怎麼能不亡?
拓跋梁,怎麼能不死呢?
“娘娘?”身邊的侍女不解地道。
祝搖紅回頭,淡淡一笑道:“沒什麼,走吧。”
“是,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