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床啊,彆給弄臟了。”老太太堅持不上床。
“我的。”邱紹傑把他放到床上躺下後,又把煤爐上的水壺給拿下來,把煤爐給搬到了老太太跟前。
“沒那麼嬌氣,”老太太還是堅持挪著小腳從床上下來了,坐在床邊打量著小屋子,眯縫著眼睛問,“你住這裡啊?
老大拖拉機開的挺慢的啊,一個小時就到了,你天天也有臉說離家遠,還不回家。”
“年後我就多回去。”邱紹傑笑笑,沒多解釋什麼。
他家老太太做了一輩子的小腳婦女,趕個逢集,就相當於一次長途跋涉,從來沒出過方圓十裡地,缺乏距離感,而且她的地理概念完全是局限在村和公社這一級。
你和她說皋城和浦江的差彆,是按下葫蘆浮起瓢,總能激起她的好奇欲望,掰扯不清楚的,越解釋越亂。
“這被子都是新買的啊。”老太太眼神不好,把被子提到了自己眼前,仔細的看了看,然後嘀咕道,“家裡有被子,你非花冤枉錢。”
邱紹傑給老太太倒了杯熱水,讓她暖在手裡,不耐煩的道,“你什麼不懂,就彆摻和,又不少你吃,又不少你喝的。”
當著這麼多人的麵,被大兒子一句話送到南牆上,上不來下不去,她的臉上有點掛不住,老太太不高興了,惡狠狠的道,“俺死了,你才省心呢。”
“又說胡話了。”邱紹亮看了看腕表,然後道,“你喝點水,我們就走,馬上醫院就差不多開門了,檢查完了,我們就回家過年呢。”
邱紹亮攔著要一起跟著去的大哥邱紹傑,讓他帶著大嫂、侄子侄女、妹妹先逛街去,好不容易來一趟,自然要買點過節的新衣服。
然後又偷偷的塞給了妹妹邱邵冬一百塊錢,這才背著骨瘦如柴,衣服比身子重的老太太往地區醫院去。
現在哥倆都有錢,也不在乎老太太看病花誰錢。
淩二看著風雪中漸漸地遠去的母子,兒子背著瘦弱的母親,母親躺在兒子寬厚的背上,眼睛濕了。
他這一輩子,究其上一輩子,他也沒有這種機會。
有時候,老五哭的時候,還是會不自覺的喊媽媽。
所以,她們姐弟幾個暗暗的達成了一個共識,那就是儘量不要讓老五哭,如果真哭了,那也躲的遠遠的,省的聽著鬨心。
除夕的這個晚上,他和姐姐坐在主位上,其它三人,包括老五都單獨守了一個方向。
他教老三喝酒。
老三開始是嗅嗅,後來又用筷子點了一滴放在嘴巴裡嘗了嘗,無非是辣一點而已,他開始嘗試小口喝,鼻孔居然有點香氣冒出來。
他感覺自己可以喝,喝著喝著又產生了自己很能喝的錯覺,哥哥給添酒,一點兒也不拒絕。
他喝多了,乾嘔一聲後,就往外麵跑。
看著他抱著井口吐,大姐的尖叫聲中透露出一種絕望。
“完了。”淩二以手扶額,想去阻攔的時候,老三已經吐完了。
把他拽進屋裡,讓大姐給他擦洗睡覺。
除夕夜這個晚上,他彆的事也沒乾,和潘宥誠一起用水泵從井裡抽水。
平時用電不緊張的情況下,電壓尚且不穩,經常跳閘,更何況年三十的晚上,抽水時斷時續。
“千萬彆用井裡水,過階段再用。”淩二在睡覺前對大姐做出了的祈求。
咱省錢可以,但是彆這樣省啊!
“自來水管凍上了,不用井水用什麼?”大姐想揍淩二八百回了。
“我明早給你挑水去。”淩二下了承諾,第二天淩晨四點鐘起床後,便提溜著水桶到潘家的井裡提水。
潘宥誠在城裡買了房後,不但自己在城裡過年,還把父母、弟弟兩家接到了這裡過年,大人孩子居然有十一二個,熱鬨的很。
連續兩晚上,潘宥誠把他們安排在浴室睡,然後每天早上去給接過來。
淩二搓搓手,倒吸一口涼氣,在努力的激發自己戰勝寒冷的意誌的時候,潘宥誠正接家裡人過來。
他笑著道,“我來吧,有你那麼誇張嘛,沒有那麼冷。”
他把結滿冰棱的繩子在地上甩了兩下,然後嘩啦啦的,桶撞著牆壁,紮進了水裡,咣當一聲。
“謝謝了。”淩二自然不拒絕,笑著道,“晚上我帶老三來跟你喝點。”
“彆,我跟你無仇無怨。”潘宥誠笑著道,“彆再來禍害我家水井。”
他把淩二的水桶提滿後,又緊接著拿著扁擔給挑到了淩家。
淩二個子不算矮了,手臂上也有點力氣,起碼提的動,但是沒做過重活,肩膀窄,扁擔在肩膀上放不住,走幾步路東倒西歪,挑不住擔子。
他連續抽了好幾天井水,漲了就抽,直到抽乾了,可是越抽越感覺井裡的異味越重。
大姐說他有病。
正式步入1990年之際,以淩二為首的小團體,在四海浴室召開了第一屆平安公社個體戶年會,淩二在會上以“錢是死的,人是活的”為主題做了隆重的發言。
在會上,邱紹亮為了表示自己深刻理解了淩二的講話精神,做了一番會議總結。
他右手夾著一根金中華,左手抱著泡了龍井的茶杯,認真而又嚴肅的道,“小二的意思啊,我是明白了,就是說,該花的錢,咱一定要花,千萬不能瞎省錢。
要是為了省錢,煙可以不抽,酒可以不喝,飯可以不吃,一天下來至少省五塊錢。
三天,隻要三天,骨灰盒的錢省出來了。
咱現在是體麵人了,有點地位了,得半個像樣的白事,沒個千兒八百的打不住,你看吧,這錢啊,又跟流水似得淌出去...”
眾人都忍不住發笑,邱紹傑拍拍他弟弟腦袋,笑著道,“大過年的,就不能說點吉利的,又是骨灰盒,又是白事的。”
邱紹亮道,“我實話實說,你們就說我說的對不對吧。”
“對,說的很對。”潘宥誠道,“你少去趟廁所,不但節約了寶貴的水資源,還能節省紙呢,為祖國環境事業做貢獻。”
大家笑得更大聲了。
不到正月十五,大家就出發了。
至於淩二,繼續窩在學校裡讀書,繼續在學校裡煎熬在彆人看來很清閒的校園時光。
這一年的暑假,在浦江證券交易所成立的前夕,受到深圳股票狂潮的影響,真空電子漲到了400多元。
再等?
電真空800,豫園1200...
他可以賺到更多,但是不想做擊鼓傳花中,最後一個遞棒子的。
在缺乏客戶隱私的年代,人家很容易查到他的信息,人家在他手裡吃了虧,肯定要想著法子送他去跳樓。
要是遇到環保主義者,說不定還得請到郵輪度假,然後葬身於廣闊的大海中,身子喂了魚,排出來的是有機物,無汙染無公害。
玩到最後,肯定有虧損的,但是在目前這種高漲的行情中,他及早退出,接他盤的,反而成了受益者。
誰也彆想怪到他頭上。
“467萬。”這麼多錢是王剛和大家在四家銀行存的,因為不記名,每家銀行都是開了五六張存折,他把存折上的總數一相加,然後扣除他們的本金,就是總收益。他從裡麵挑出來幾張姓名為淩淩七的存折,遞給淩二道,“你的,251萬。”
至於邱家兄弟、淩龍等人,每個人都賺了三五萬不等,錢都是他們自己去存的。
“嗯。”淩二沒有多大的感覺,還是那句話,他缺的是外彙。
“晚上,我做東,”梁成濤顯然是這一輪中最大的贏家,他先後投入了五六十萬,賺的比淩二還多,他站起來道,“和平飯店。怎麼樣?”
眾人看向淩二。
淩二笑著道,“不宰你一頓,對不起人民,對不起國家。”
話鋒一轉道,“不過不去那麼遠,自己給自己找罪誰,咱們去光明大酒店。”
“行,聽你的。”梁成濤自然沒有不依從的。
王剛買了一輛二手11座的麵包車,再也不擔心坐不下人了,梁成濤沒有再另外開車,跟著他們一起上了麵包車。
酒店服務員心裡mmp,但是依然滿麵笑容的把這群土暴發戶迎進了包廂,自從這群人進來後,酒店的檔次瞬間下來了好幾檔。
他們酒店主要招待外賓為主呢。
梁成濤等人何等聰明,哪裡瞧不出來對方這點小心思,隻是不屑於和她計較罷了。
酒菜上齊,除了開車的金鐘,各個都端起來了酒杯子。
“現在深圳最火爆,不知道去的話,會不會太遲?”
梁成濤辛辛苦苦做了一年多的日化廠,賺的居然還沒有這一次投機多,讓他心生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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