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春氣的腦門青筋直跳,忍不住就要說話,被寶琴死死按住了。
翠縷哭道:“奶奶,你就彆強了,眾位奶奶都是從小兒一起長大的,又是真心疼奶奶的,奶奶有什麼委屈不能說的?便是真的不上台麵些,眾位奶奶也是不會笑話你的。”說著就去拉湘雲,把她拖到椅子邊,按坐了下去。湘雲半推半就,到底不敢沒倔的太過,順著翠縷遞的台階下去了。
見她如此,翠縷也鬆了口氣:自己是湘雲的貼身丫鬟,一身榮辱俱係於湘雲身上,若她過的不好,自己也不見得能討什麼好去。
待湘雲坐定後,翠縷就跪了下去了,細數這兩年湘雲在葉家受的委屈:“……那葉家本是新榮之家,規矩亂七八糟的很。那葉家老太君和太太就是兩個農婦,官邸好好的花園子不會欣賞,硬要掘了做菜園子,每日要施肥澆水的,弄的整個庭院腥臭不堪,蚊蟲又多,奶奶每日請安,都被咬的一身包。後來聽葉家大奶奶說,官宦人家都是要有花園的,便又買了許多花回來種,又為了突顯自家的尊貴,便買了許多牡丹、曼陀羅、十八學士等名貴品種,也不預先籌劃一番,就那麼胡亂的種了下去,那些花兒嬌貴,哪裡經受得住這樣的折騰,便紛紛凋謝了。那葉大奶奶就說了,我們奶奶原來是世家出身的,一定懂的養護花草的門道,要我們奶奶去養花呢。奶奶氣不過,就和她們理論了起來,可那群人說是管家太太奶奶,實際上就是個粗鄙的,那市井臟話一堆又一堆的,我都不敢跟眾位奶奶們學。我們奶奶沒見過這樣陣仗,便不是她們的對手了。氣的我們奶奶直哭,我們二爺也是個糊塗沒見識的,聽說了這事,不僅不幫我們奶奶說話,反倒幫著他的祖母母親大嫂說話,還是老爺發話了,說哪裡有奶奶太太去養花種草的道理?大戶人家都有專門的下人做這個事的,並找了幾個擅此道的仆役來,才了了此事。
可因此,那葉家老太君和太太就看奶奶不順眼了,和葉家大嫂聯合,一起對付我們奶奶呢。不是請安的時候給臉色看,就是說話的時候陰陽怪氣,偏她們又沒見識,每次說不到幾句,那些低俗的話就冒了出來。我們二爺又是個護外的,奶奶說了幾句委屈,便惱了,說奶奶是世家千金的嬌慣脾氣,從心底就看不起他們家的門檻,輕賤長輩,每次都是胡亂罵了奶奶一通就甩門走了,次數多了,奶奶也不說了,隻好生受著罷,此其一。
其二就是那個葉家大嫂,不僅眼皮子淺還貪吝,每次見著我們奶奶的好東西,就要想方設法的拿,先是借,後是丟,最後乾脆明目張膽的要,我們奶奶原先還肯答應著,可她越來越過分,奶奶自然就不肯了,她就在背後說三道四,還克扣我們奶奶的份例,奶奶惱了,就和她大吵一架,葉家老太君和太太向著她,反而說了我們奶奶一頓,又把二爺叫過去說,要他管教我們奶奶,二爺回來就罵奶奶,奶奶氣狠了,便口不擇言說他們家如今又不是買不起東西,為何偏要做這副窮酸樣,小氣巴拉的,難道原先一家子是窮鬼,如今還這樣不成?二爺頓時翻臉了,不僅推了我們奶奶,還趕了上來扇奶奶耳光,還是我們一直拉著才作罷了。奶奶委屈狠了,便要和離,二爺也不肯軟和,就說要休妻,我們勸了半天也沒勸住。這事鬨到後來,也隻有老爺說了二爺一頓,那葉家的老太君和太太、大奶奶隻會在一旁說風涼話,還說都是奶奶的錯,又說奶奶嬌貴,哪家做媳婦的,不挨自己男人幾下子的?值得鬨成這樣?奶奶氣的讓人往史家送了信,史家來了人後,老爺才壓著二爺賠了禮,隻是夫妻情分到底僵硬起來了,這事一過,二爺便納了通房了,然後就出了如今的事情了。”
湘雲邊聽邊抹淚:她也曾憧憬過自己婚後的生活,一直以為自己的夫君該是像寶玉那樣的人,溫和有禮,會小情小意的哄讓著自己,和自己吟詩作畫,琴瑟和諧,哪裡想到,史家居然給自己找了這樣一個人:外貌普通也就罷了,橫豎自己也不是小氣的人,不至於太過放在心上。可是對聯馬虎,作詩應付,畫畫不會,品茶如牛飲,賞花弄鳥一竅不通,除了念經史子集外,什麼風雅的事情都不會就太過了,這樣不會生活的粗人,怎麼和自己相匹配?更何況還有那樣粗鄙的老太君和婆婆、大嫂子,更是讓人看不上,也忒不上台麵了。
鳳姐等人聽的直皺眉頭,鳳姐沉吟片刻道:“你先起來。”
翠縷忙站了起來,站到了湘雲身後。
鳳姐歎了一口氣道:“如此說來,你的確委屈了。這樣的人家,你不習慣也是人之常情。可是,”鳳姐語氣一轉,嚴厲起來了,她道:“你也沒見得乾淨到哪裡去。聽聽翠縷剛才的話,她一個丫鬟,都能這樣說葉家老太君、太太和大奶奶,可見你平日是個什麼態度,隻怕沒少在背後編排她們吧?”
湘雲低著頭不說話:那樣不上台麵的東西,值得她拿好臉麵去對她們嗎?
鳳姐看她那樣就氣不打一處來:“你是不是覺著人家不上台麵,便沒必要好好對待人家?”
湘雲坐著不動。
鳳姐拍著桌子喝道:“問你話呢,給我老實回答!”
湘雲遲疑了下,才輕輕的點頭。
鳳姐冷冷道:“你是瘋魔了不成?她們沒規矩,你也跟著沒規矩?到底人家是長輩,便是麵上的情分,你也該恭敬有禮,怎麼能當麵和她們理論?你這麼做,便是你多少理也沒了,怪不得你們二爺不肯幫你!那是他親祖母和親媽!你當麵頂撞不說,還背後編排,你指望哪家有血性的爺們肯站在你這邊?你以為你是什麼天仙絕色?他難道要為了你就忘了孝道?活該你被人罵,連養花羊草這樣幾句話就打發了的小事,也值得你這樣鬨騰?你聽著,我現在教你,日後再碰到這樣的事情,你該怎麼處置:當著那些太太奶奶的麵,你也不動聲色,隻管笑著虛應。等回去和你家二爺說一聲,記著,不準提你祖母婆婆半句不好,隻能提你那大嫂,說她因你不肯再借她首飾,如今不僅變著法的給你臉色看,還花言巧語的蒙騙了祖母婆婆。隻是自己沒了臉麵是小事,橫豎都是晚輩,受點委屈也是該的,但失了家裡的體統規矩,讓外人看了笑話就不好了又不是沒有下人婆子?哪家奶奶太太還要親自動手做這些粗活的?萬一讓人以為咱們家敗了,連幾個工錢也出不起,那就丟臉丟大發了。故這事啊,自己思來想去,還是請他在外麵幫著買幾個懂的弄花草、又規矩的下人進來,工錢自己出,人就給祖母婆婆她們使喚,就算是自個兒孝順祖母婆婆的一點心意。至於嫂子那裡,就隨她去吧,妯娌之間,也沒必要鬨的太過。如今告訴二爺一聲,也不過是因二爺是自己的夫君,是自己的依靠,是自己在這個家裡最信任的人,彆人麵前不敢說,怕亂傳了出去,讓大嫂子記恨上自己,叫自己以後難做人。二爺麵前,怎麼也得讓抱怨幾句,過過嘴癮,二爺也好歹疼自己一疼,聽自己幾句閒話罷。”
眾姐妹聽說,都佩服的看著鳳姐,難怪賈母會那麼寵愛她,瞧瞧這說出來的話,就是不一樣。
湘雲細細的回味鳳姐的話,不得不承認,鳳姐的做法比她的那種鬨法更得人心些。可鳳姐都做了這麼多年媳婦了,有這些心得也是該的,自己又沒人教,史家的人又不肯用心,出了差錯也是難免的麼。
見湘雲不動的樣子,鳳姐便知道她多少聽進去了,隻是心裡大約還是很不服氣吧。
鳳姐翻了個白眼,決定一次性說個清楚。她道:“再有就是你嫂子的事情,你的處置也不妥當。不就是貪吝麼,不就是愛背後說三道四麼,你和她理論什麼?沒得自降身份!這種人,你越和她理論,她就越發上臉了,你不言不語幾天,看她折騰,她心裡反而範嘀咕了,看不清你是什麼意思,就會消停下來幾日。這時候你再出手,拿著她看上的首飾,挑個她不在的日子,光明正大的送給你祖母、婆婆,告訴她們,這些東西也就配她們這種身份的人戴,一般人壓不住。再跟她們說:你大嫂前些時候和你借過這些東西,你不肯不是小氣,而是這些東西本來就是家裡備著,到每年正日子給老太君、太太做禮物的,若那時你借給了她,雖說是全了妯娌情誼,可東西就算剩下的了,自個兒一個小輩,怎麼敢讓老祖宗、太太去戴彆人剩下的東西?隻是如今家裡因這幾套首飾鬨的沸沸揚揚,沒奈何下,自己也隻好提前取出來送給祖母和婆婆了,望祖母和婆婆不要計較來日禮物比這些輕了。最後,你再淚眼婆娑的請你祖母和婆婆幫你和你大嫂子解釋去,不就成了?這麼一說,你祖母和婆婆既得了東西又有了體麵,便是一時半會還是不會向著你,至少不會一味的偏袒你大嫂了,那些閒言碎語也能不信了幾分,你在那個家裡的日子就會好過許多。且你為了家裡和睦,隱忍不說,便是你公公、夫君都能高看你一眼。還有你那個大嫂,隻要她是個要臉麵的,經此一遭,以後都不敢輕易找你要東西。若她是個沒臉沒皮的,你依樣畫葫蘆兩次,再含糊些和你夫君說,家裡特地預備給祖母婆婆的東西,因大嫂子的關係,都提前給了祖母和婆婆了,以後真到了要預備壽禮的時候怎麼辦?那些東西到底都是宮裡來的,外麵去買,哪裡能有這麼好的?你看你夫君怎麼看你大嫂?那些東西雖說是你的嫁妝,也還是你們那房的財物,東西被拿多了,你夫君真能都不心疼?怎麼著也會想法子製止的。到那時,若他要你不得借,你對外也有言語說,你祖母婆婆也不會怪你;若他要你自己想法子對付,你就說她是長嫂,你不敢,也怕祖母婆婆誤會,再告訴他,如今你被逼得,就是站在風頭上,戰戰兢兢,生怕一句話說錯,不僅會被祖母婆婆說不孝順,還會被旁人的口水給淹死了,求夫君給你出個主意罷。隻要你夫君和你齊了心,你讓他去給你祖母婆婆說,或者讓他自己去和他大哥說,讓他們自己一家內鬥去,你就在一旁看戲!那些舍去的東西,你也不要心疼,隻要站住了腳跟,早晚有拿回來的時候。再說,舍一些眼前的錢財,換來你的安穩日子,這買賣怎麼算都是劃算的。”
鳳姐吃了口茶,又道:“他們家的事務,你也不要管,你是次媳,你大嫂就是管的再不好,她管家是名正言順。你也彆覺著自己出身比她高貴,書讀的比她多,見識比她高,就合該比她有體麵,我告訴你,趁早歇了這份爭強鬥勝的心思。出了嫁,在婆家就隻有論長幼順序,其他的什麼都是虛的!除了我們這幾家的往來人情,你可以親自看著收拾東西外,其他的你都不該管,隨她怎麼折騰,是好是壞都不得多嘴,這是規矩,也是你該有的尊重。你若真閒的慌了,針線讀書作畫都成,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去。再不濟,就管好你的嫁妝,拿餘錢去置辦些自己的私產,多賺些私房錢,再籠絡好你夫君,生個兒子,做好這些,就比你那些什麼小心思、破理論都強。”
湘雲頭一直低著,心裡暗暗卻記誦鳳姐說的話。
鳳姐最後道:“雲妹妹,我們到底是從小兒一起長大的姐妹,便是從前有些不對付,也沒真正交惡了去,故我們如今願意坐在這裡和你說話,也都希望你能過得好。便是林妹妹和林表弟,我們一說,他們也願意顧些親戚情分的,沒徹底不理了你去。他們兩個位分最高,身份也最尊貴,為人也好,你也不需要怎樣特地去討好他們,隻是一些麵上的親戚往來,於你,就是一份依靠!有他們的名號在,憑他葉家再怎麼飛黃騰達,都輕易不敢為難了你去。”
湘雲抬頭看了鳳姐一眼,又轉過臉去了。
惜春忍不住道:“你也這麼大了,彆再那麼不識好歹了,這次過後,你若還這麼著,她們怎樣我不管,橫豎我是個暴炭脾氣,定是不再理你的。”又冷哼道:“老祖宗年紀也大了,你好歹也讓她省省心,過幾年安生日子罷。”
迎春也道:“雲妹妹,你彆再任性了。那葉家二公子固然有錯,可你若再這麼鬨下去,你們夫妻的情分便真的要完了。難道你真要和離不成?便是真的和離了,你跟誰住去?老祖宗麼?你到底是姓史的,史家哪裡肯!再說,你下麵兩個妹妹要這一兩年才能成親,若你真鬨了這麼一出來,影響了她們的親事,史家哪裡肯甘休?萬一他們惱了,要你去家廟守節,你可怎麼辦?”
邢岫煙也道:“雲妹妹你就聽二嫂子的話罷。”
寶琴、妙玉也跟著幫腔。
湘雲終於忍不住淚如雨下:“我何嘗不想好好過日子的?可他那樣的人品,我怎麼和他好好過日子?還有他們家那些個窮酸氣的夫人太太奶奶,也忒不能相處了。她們就配在鄉下乾一輩子活,好好兒跑來和我們湊在一起,算怎麼回事!”
眾人聽她還是如此說,都不由得皺眉,惜春翻了個白眼,直接開始嗑瓜子了。
鳳姐叱道:“你怎得還這麼不開竅?合著我剛才的話都白說了?葉家二爺人品再怎麼不好,他都是你的夫君。何況就我聽說,那葉家二爺年紀輕輕就中了秀才,明年也是打算會考的,若中了,來年也是個進士了。他既這般知道上進的,行為做事,還知道孝順父母遵守律法,可見也是有血性擔當的,如此你還要怎?還想著他像從前寶玉那般,萬事讓你哄你不成?寶玉是哥哥,讓你哄你是應該的!那葉家二爺是夫君,娶你是要你去伺候他的!你在他麵前這樣的大,難怪葉家二爺會收通房!你自己先不肯用心待他了,他一個爺們,還能上趕著去倒貼不成?”
湘雲委屈的低下了頭。
鳳姐怒道:“你還委屈了?你聽聽自己說的叫什麼話?你這也是個做人家媳婦的樣子?那葉家還算好了,容你這般放肆,換做是我,非甩你幾個大耳刮子不可!你自己又是個什麼好的?也配這樣說人家?”
見湘雲不服氣要說話,鳳姐徹底不客氣了:“彆和我說什麼出身高貴,你孤女一個,史家和你不親,那侯門千金的名頭就是個放屁,響一聲散個味道就沒了,正經有事的時候,你能頂什麼用?也彆和我說什麼讀書多,見識高,你不就是會念幾句詩,做幾張畫麼?外麵的秀才畫師哪個不會?人家還比你精通的多。可會這些能有什麼用?是能當飯吃嗎?還是能做銀子花?一樣都不能,反而還要浪費家裡的錢財!整一個敗家精!你還有臉嫌棄人家種菜不好,人家種的那些好歹能換成吃的!”
湘雲被鳳姐說的麵上做燒,淚水就跟下雨似的,一直往下掉。
固然這時候湘雲看著憐,可這時候若軟和了,她必定打蛇上棍,又裝起那副任性的嬌小姐脾氣起來。故眾姐妹都忍著不說話,鳳姐硬著心腸訓道:“你一個做媳婦的先沒了做媳婦的樣,你指望人家怎麼對你好?積積你的口德,一些話再怎麼委屈,都隻能放在心裡。做人媳婦的,心裡再怎麼苦,嘴巴都得給我甜!否則活該你沒安生日子過!”
湘雲哭道:“他們是外人,那樣作踐我,我也沒話說,你是二嫂子,怎麼也幫著她們欺負我?”
鳳姐拍著桌子道:“我要是幫著他們欺負你,就不會去和林表弟說好話,讓他給你添妝送禮了。”
湘雲一下子愣住了。
鳳姐冷笑道:“就憑你過去對林妹妹做的那些事,你指望林表弟還能主動給你送禮不成?是二妹妹好心,拉著我和四妹妹一起找林表弟說好話,請他也給你送一份添妝禮,為的就是借他的名頭,讓你在那裡能有個安生日子過!我們費儘周折為你,你倒好,生生的把日子過成這德性!你對得起我們的心意麼?”
湘雲羞愧的低下了頭:她也不是真的就不識好歹,出嫁前她樣樣比人出挑,姐妹裡除了個林黛玉,其他就沒人能比她好的。出嫁後,她樣樣都被昔日的姐妹比了下去,心裡自然不好受。那葉家又是那樣的人家,她的日子過的不好,史家也不肯深管她,她打發人回去說了多次,也不肯過來一次來給她做主,隻任她一個人無依無靠的,在那裡應付那些潑婦。這樣的日子,她過的無趣極了,偏又見到昔日不如她的眾姐妹個個光鮮亮麗,前程似錦,心裡更是噎著一口氣,怎麼也吐不出來。故今日她故意抬頭挺胸,言笑晏晏,就是想在姐妹麵前多表現些自尊心,哪怕是裝模作樣,也不能落得比她們差了去。誰知她們原來心裡門清!
知道姐妹們沒有看不起自己,還為了自己破費了一番周折,固然湘雲心裡的那道坎還沒過去,到底也有些悔意了。
鳳姐見她終於聽的進一些話了,口氣便緩和了些:“總之,你記得我說的那些話,對付你們家那群人,不能麵對麵硬著乾,說不得都得用些心計,婉轉點說話。你也彆自己出頭,好好對你的夫君,哄著他,讓他替你出頭。”又想了想道:“至於通房這件事,過去了就過去了,你也彆拿著不放現在還不是你能算賬不理他的時候。你要記著也隻能是心裡記著,麵上還得大度些,說話軟和些,平日裡噓寒問暖,待他好些。對了,翠縷,你立即去給你家奶奶收拾行李,外麵酒席一結束,就扶你們奶奶和你們二爺回去。你也彆再較勁了,這個時候,跟他們家較勁沒用!生生浪費了一步好棋!你如今啊,就是要趁著他愧疚,拿出你平時對寶玉的那一兩分用心,趕緊挽回你們的夫妻情分,趁早生個嫡子才是正事。若你們夫妻感情好了,等時間差不多了,就想法子徹底打發了家裡那幾個礙眼的通房。”
見湘雲不動,鳳姐提高聲音道:“我說的話,你聽到了沒有?”
湘雲低著頭,輕微的點點頭。
雖然點頭的幅度很低,眾人還是鬆了口氣:聽得進去就好,還有得救。
鳳姐道:“至於葉家的態度,也確實太過分了些,怎麼著也得讓人去說道說道才好。”
迎春道:“史家如今都在任上……”
鳳姐聽了,沉吟許久,道:“其他人做是不妥,但讓你鏈二哥提一句,還是可以的。也不必說什麼太重的話,隻說“我們姐妹聽說了事情,如今都十分擔心著呢”,這麼句話就夠了。那葉家要是個聰明的,自然明白我們的意思,知道雲妹妹到底不比那些小門小戶的,來往交際強了他們幾百倍去,將來若想出仕升官,還得靠雲妹妹出麵周旋。這麼一來,雲妹妹此番回去,他們也不敢鬨的太過,至少麵子上的事情還是能做好的。”又對湘雲道:“若你從此改了,不再隨意的任性胡鬨,好好和你的夫君過日子,三節兩壽,我們幾家也會打發人過去送禮,讓你在婆家也多些說話分量。”又厲色道:“若你回去還這麼著,從此我們都不管你了,你是死是活從此不與我們相乾,我們就當從來沒有你這個姐妹!”
這話是今天第二次出現了。先前惜春說的時候,湘雲還能不當一回事的鬨著,這次鳳姐這樣疾言厲色的說,湘雲心裡便是一震,知道鳳姐和眾姐妹這次是真怒了,大約不會再像從前那般由著自己鬨了,於是先膽怯了下來,怕真失去了所有的倚仗,從此任人欺淩。故她用手背抹著淚,連連點頭。
眾人看她那個可憐樣,又是好氣又是感歎,到底念著姐妹情分,不再刺激她了。
鳳姐搖搖頭,環顧了眾姐妹一周,道:“女人嫁人就是第二次投胎,是好是壞也是有些看運氣的。隻是夫家再不好,咱們自己也要好好的,規矩、體統、臉麵、涵養、人品,都彆讓人看著不像。世家千金就該有世家千金的尊重,輕聲細語,會讀書的,就要說話條理清楚,讓人聽了心服口服,便是不服的,也要引經據典,繞的她們心服口服。千萬彆學的和那市井潑婦一般,當麵理論吵鬨,不僅讓自己失了身份,也讓人輕視了去。再有就是,咱們女人不能一輩子都靠娘家,這世間誰能保證每家每戶將來都順順當當的?若自己沒本事,都靠著外人,早晚讓人小瞧了去,若再不幸遇到個忘恩負義的,就會被活生生作踐了。故女人自己得立起來,若有娘家可依的,就借著娘家的勢力,早點立起來;若沒有娘家的,也沒關係,管家理事算賬存銀子養人手,靠著自己也能一步一步的走出來,讓彆人不得不看重你。隻有這樣,咱們女人這輩子才能安安穩穩的,不論在什麼時候,也能好好活下去。老輩人都說,路都是人走出來的。日子也一樣,都是人過出來的。過好過歹,都得看過日子的人自己的本事!既然歹著過是一輩子,好好過也是一輩子,咱們為什麼不自尊自重,好好的過一輩子呢?女人啊,便是都沒人疼自己了,也要懂得自己疼自己才好。”
聽了鳳姐的話,眾姐妹若有所思,一起點頭不止。
這件事過去不久,黛玉便知道了這事,晚上和恒親王瘋癲之後,說起這些事來,便歎道:“二嫂子原先不識字,不知律法,做事難免狠辣些。這些年我們教了她一些,又有李嬤嬤跟隨指教,早已非當日吳下阿蒙了。可喜的是鏈二哥也有進步,賈家若是有朝一日失勢,有鏈二哥和二嫂子,必定能崛起的。”
恒親王笑道:“我也聽說了葉家的事,這葉家到底是重前程的,咱們幾家的麵子夠分量,他們不敢太過放肆。且那個史姑娘,給二奶奶說了一番,回去後說話做事,終於用上腦子了,知道耍些委婉的心計手段,也沒鬨騰的那麼厲害了,日子比過去好了許多,勉強也過的下去。”
黛玉歎道:“但願她能一直如此下去,也不枉二嫂子一番苦心了。”
恒親王笑道:“我雖然沒有見過她,但依著你的描述,卻也看出她並不是心內沒有城府的,否則賈老太太也不會寵愛了她那麼些年。隻要她有心,不爭強好勝,要做好也不是不可能。先前她自以為身份高貴,看不起貧寒出身的夫家,不僅半點軟都不肯服,還要人人都順著她,才鬨成那樣的。”,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