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陌將這一切看在眼裡,神情依舊冷淡,讓人猜不出他心裡的想法。
他沒有立刻答話,而是與她靜靜地對視了許久,久到阮瑩為了分散注意力而開始數自己的心跳聲——四周寂靜到隻有這種聲音可以被她捕獲到,而且越來越劇烈,清晰。
他終於開口了。
“我當然知道。”
不知怎麼的,阮瑩似乎覺得他那黑沉的眼眸中帶了幾絲與他表現出來的冷漠截然不符的笑意。
這笑意讓她不由得心跳加速起來。
“那麼你為什麼還要選擇這樣做呢?”
阮瑩終於借此機會,問出了自己一直想問的話。
他不是一向最珍視生命嗎?
為什麼他現在要做冒這麼大的風險的事情?萬一一個不測失手了,他不就要損失掉大量積分,甚至威脅到生命的嗎?
“你以前似乎不是這樣的。”
不知不覺中,阮瑩無意識地有些忘記了他們對立的身份和緊張的仇敵關係,說得很認真。
“那又怎樣。”
裴陌持著槍的右手下意識地摸索了一下班機,白皙而修長的手指和銀色的槍身搭在一處,宛如漆黑的夜幕中流動的月光,無聲中流淌出鎮靜與從容。
“最壞的結果也隻是績點排名下降罷了,而30天的副本僅僅過去了4天,即使我現在是倒數第一名,我也有把握通關這個副本。”
阮瑩微微一怔,頓時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這份自信與傲氣……是她從未敢設想的,然而從他口中說出來,卻是那樣的從容自然,仿佛他本來就應該是駕馭這份清傲的主人。
仔細想想,他說的也沒錯。
阮瑩不由得在心裡輕歎了一口氣,竟不知從哪裡生出了一絲羨慕和神往。
她心裡似乎就從來不擁有這份底氣,既沒有自信,也沒有說出自信的勇氣,更沒有嘗試著完全相信自己的本錢——她總覺得自己生活在飄渺的浮空之中,沒有落足之處,也沒有什麼安全感可言。
所以她隻能靜靜的躺在世界的一隅,在厭世和積極生活之間來回搖擺。
隻能說,裴陌不愧是能被全服玩家奉上神壇的人,他從外在實力到內心力量,都是無可挑剔,無懈可擊的。
所以,她之前是在擔心什麼呢?
為什麼總是衝動著想讓他停止那些激進冒險的行為呢?
阮瑩微微垂下頭,避開了裴陌的視線。
可能是因為,她與他一同完整地經曆了兩個副本,比起遊戲服務區裡的其他玩家來說,對他的了解更甚了幾分吧。
而越是接近,他在她的心裡就越具體。對她而言,他不再是一個“巔峰玩家”的符號,而是可觸可感的,有溫度的具體的人。
而人,無論再怎樣強大,也總是脆弱的。所以,她會不知不覺地在彆人隻看到他的戰績時,關注到他可能會遇到的危險。
不過,看樣子,他可能也不需要吧……
想通了這一點之後,不知為何,阮瑩心中微微有些黯然。
“隨便你。”
她的語氣也顯得冷淡下去了。
“時間不多了,你和肖宜川組了隊以後,他應該能通過隊友的信息定位找到你吧。”
裴陌的話溫和平靜,沒有半分威脅的意思,然而甚似威脅。
阮瑩知道,他這是厭煩了與她閒聊胡扯拖時間的戲碼,想直接進入主題了。
“我可以答應你的要求,但是作為交換,你也需要答應我的要求。”
裴陌用詢問的目光示意她繼續說下去,但拿著槍的手卻沒有放下。
“我希望你之後在副本中不要再做出任何會給道德分數產生負麵影響的事情了,你答應嗎?”
“為什麼要提出這個要求?”他似乎微微愣了一下。
阮瑩稍微收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緒,抬頭直視著他,目光坦坦蕩蕩。
“因為我怕你壟斷了大量資金,會對我造成威脅。”
裴陌卻覺得這個理由未免不太合理,不由得蹙眉。
“隻要你的績點可以一直保持4.0,我對你就沒有什麼威脅,最多也隻是和你並列排第一罷了。”
“但是……你會對肖宜川的公會成員造成威脅。”
阮瑩的聲音如同往常那樣溫柔平和,堅定到讓人根本不忍心再去勸說她,仿佛她心裡當真是如此想的。
裴陌的神色不由自主的冷下來,神色中的笑意也大半散去了。
他那淡漠冷酷的眼眸深處中掩藏著些許其他的情緒。
“你就這麼在乎他?連他的公會成員也要關心?”
不知為何,阮瑩卻覺得這句冷嘲熱諷的話並沒有表麵上看上去那樣充滿了氣惱,反而帶點若有所思的意味。
裴陌似乎沒有自己想象中的那麼充滿了惱怒和恨意。
阮瑩又迅速回想了一下,這短短一分鐘內發生的全部事情,得出了一個令她感到詫異的結論。他現在的種種行為與其說是報複,不如說更像是……試探。
難道,他已經發現自己之前那些話中可能存在的漏洞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