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把心中鬱結已久的話說出口之後, 阮瑩並沒有感到多少輕鬆，反而瞬間忐忑起來。
她依舊與那雙漆黑深邃的眼眸對視，然而心中卻有無數聲音叫囂著讓她移開眼神。
她有點想逃離, 因為她不敢看他, 害怕看到他那雙漂亮的眼眸中流露出的情緒。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裴陌的反應卻很輕鬆平常, 似乎這件事的地位等同於, 他們兩個因為貓和狗哪個更可愛而小小地吵了一架一樣。
他甚至輕笑了一聲，語氣中帶了幾分調侃：“既然你也知道之前欺騙利用了我, 那麼現在是不是應該多補償我一下呢？”
阮瑩被這句話說的心跳更快了幾分，裴陌每次用這種語氣和她說話，總會讓她覺得臉上發燙。
然而她心裡卻憂愁起來。
裴陌並沒有嚴肅的回答這個問題。
她心裡明白, 他這麼做的是想維護他們現在的和諧關係, 繞開這個敏感的話題, 從而避免可能出現的矛盾。
可是她卻不這麼想。
問題存在在那裡隻會慢慢生根發芽, 越來越讓人刺痛……而他雖然表麵上看著雲淡風輕, 但是她心裡明白沒有人會對此全然不在意的。隨著他們兩的相處時間越來越長，他會演得越來越辛苦，心裡也會越來越不自在。
這對他來講也挺不公平的。
她知道裴陌的擱置不談是出於好意, 隻是她卻沒有資格再接受這份好意了。
深吸了一口氣, 她最終卻還是在把話說出口的那一刻忍不住敗下陣來, 觸電似的移開視線，微低下頭盯著自己麵前的餐盤。
“我是……認真的。”
裴陌自然也聽懂了她的意思, 於是表情慢慢嚴肅起來, 看著她全然低頭似乎是想將自己團起來與外界隔絕的樣子, 不由得若有所思。
一時間兩個人誰也沒說話。
阮瑩堅決維持著低頭的姿勢, 任憑心裡的思緒亂七八糟的翻湧, 腦海中設想的無數種不同的結局來回閃現，而她表麵上依舊眼神平靜的死死的盯著自己的餐盤，不屈不撓。
但是她自己也明白，她強行裝出來這副樣子裴陌也看不見，因為她的長發從側麵垂了下來擋住了她的臉。
所以，其實她流露出任何表情都是無所謂的，反正他也看不見。
周圍隻剩下了幾米開外其他桌上的人交談的嗡嗡雜音，宛如在另一個世界。
阮瑩便隻覺得自己的世界忽然斷開了，周圍的一切都虛化，隻有心底回響著各種聲音和情緒。
她在等。
她不知道裴陌還會沉默多久，也不知道他已經沉默了多久。
這段安靜的時間似乎是存在於另外一個空白的維度裡的，無法用任何時間單位來計量，也無法在時間軸上找到任何一個點與之相對應。
在這一片全然虛無的空白裡，她便感到自己宛如虛浮在宇宙裡的一粒塵埃，飄忽不定，孤獨，忐忑，又失落。
這讓她心中無端的升起一種酸澀的情緒來。
而“等待”本身，似乎成為了她與現實世界的唯一聯係。
直到手腕上的震動聲打破了這一層空白。
阮瑩點開電子腕表，去看消息。
［裴陌：對不起。］
這三個字讓她寂靜的世界轟然炸開，迸發出千萬星星點點的碎光。
一種前所未有的情緒湧上心頭，比甜蜜更燙手，比苦澀更溫和，像是淤泥裡忽然飄來了一陣蓮花的清香，又像是雨打風吹後白玉蘭潔白的花瓣落在地上沾染了褐色的斑點，喜悅與黯淡並存，沉重與輕鬆並重……
這一瞬間的感受太過複雜，甚至複雜到讓她的腦海中霎時空白了。
然而，這下一句，卻是她無論如何也想不到的。
［裴陌：彆哭了。］
阮瑩：“……？！”
什麼意思？把話說說清楚！
之前的所有感覺頓時消散不見，眼前的緊急情況迫使她下意識的抬起頭來，徑直與裴陌對視。
看看清楚啊，她剛才哪裡是在哭……？
她僅僅隻是低著頭罷了。
裴陌接觸到她清澈的，甚至帶了一絲羞惱的雙眸，微微一怔。
像是沒有料到，她剛剛看上去像是哭了的樣子，實際上卻並沒有在哭。
“好了。”
阮瑩一點都不想聽到裴陌向她解釋諸如“剛才你低著頭一動不動坐了那麼久，我還以為你哭了”之類的話語，那實在太羞恥了。
她急於結束眼前這種尷尬的局麵，於是這種緊迫感給了她莫大的動力和勇氣。
“我承認，我之前那樣對你說話確實是我的不對，我也向你道歉。所以現在……”
她還沒來得及把下半句說完，便聽到裴陌打斷了她的話。
“我知道。”
阮瑩覺得有些莫名其妙。
他知道什麼呀？
“你之前說的話並非事實，隻是你故意編造出來氣我罷了。”
阮瑩的下半句話便說不出口了。她頓了一下，最後選擇了閉口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