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瑩下意識的開始反思自己在剛剛的步驟中有沒有哪裡做錯了,然而無果。
“我的異能會讓你們覺得疼嗎?”
她轉而尋問起剛剛接受過治療,正打算往門外走的喪屍們。
“不疼。”
“還好吧,隻有一點癢癢的感覺。”
“有點疼,但可以忍受。”
“這點疼比起受傷時的痛苦來說根本算不上什麼,我都完全忽略了。”
所以……這其實不是她的問題?
可是眼前的喪屍哭的真情實感,甚至看見她抬起手就又要哭了,完全不像是裝出來的,而且它應該也沒有裝的動機。
“你看,你也聽到他們說的了,真的不疼的,就算有那麼一點點也微小到感覺不到,放輕鬆一點……”
阮瑩抬眸認真的注視著它,輕言細語的寬慰道了,態度溫柔真誠,天然間便能取得其他生靈的信賴。
“沒關係的,再試一次……”
喪屍在他的鼓勵中慢慢汲取了些許勇氣和信心,緩緩的放下了捂住自己臉龐的手。
這一次,阮瑩試著將自己異能的力量受著一些沒有完全釋放出來,然而即使是這樣,當治療進行到一半的時候,眼前的喪屍還是沒忍住,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阮瑩連忙停下了手中的動作,然後從旁邊被他用作臨時手術台的咖啡,桌上拿起一包潔淨的餐巾紙,遞給喪屍擦眼淚。
它抽抽噎噎的接過了,然後莫不作聲的掩麵而泣。
看見它這個樣子,阮瑩倒是有點無可奈何了。
而旁邊其他喪屍目睹了眼前的一幕,紛紛詫異的相互間交流起來。
“它是得了什麼病啊?為什麼會從眼睛裡流出那種奇怪的液體?”
“好可怕,該不會是中毒了吧。”
“真可憐啊,我從來沒有見過眼睛裡流血的病。”
“那也不是血,那是透明的。”
聽到這些對話,阮瑩不由的有些錯愕。
“你們從來沒有流過眼淚嗎?”說到這裡她忽然想起,喪屍作為一種異於人類而且體表和肌肉都十分乾枯的生物,如果能流出大量的眼淚,確實是一件奇怪的事情,畢竟它們連血液都是乾乎乎的黑色惡臭粘液,有點像變了氣味的原油。
“眼淚?”斷臂喪屍歪著頭,仔細思索了好久,“你是說它眼睛裡流出來的東西嗎?我好像沒有遇到過。”
“我也是。”其他喪屍們紛紛點頭附和。
這就有點奇怪了……難道說眼前這個愛哭的喪屍也是一種由特殊實驗培育出的品種嗎?
但是這算是什麼生物特征呢?和夜視能力,抗高溫能力比起來,流眼淚有什麼值得被培育的價值嗎?難道它所流出的眼淚有什麼特殊的功用?
阮瑩一時之間沒能想通其中的關鍵,而眼見著喪屍越哭越傷心,她無奈的輕歎了一口氣,安慰道:“過一會兒就不疼啦,你放心,未經你同意的情況下,我我會輕易治療你的傷口的,不用害怕。”
是的,害怕。
阮瑩看出來了,眼前的喪屍流淚並不單單是因為□□上的疼痛,而更傾向於為害怕承擔痛苦的恐懼而流淚。
正如其他喪屍所說,治療的過程其實是不怎麼疼痛的,何況她已經把治療強度降低了一半,那種因為治療而帶來的異樣感覺簡直微乎其微。
那麼喪屍哭的這麼厲害,甚至於一看到她抬起手就掉眼淚,也許就是出於內心中的某種障礙了。
“嗚……可是,”喪屍慢慢的止住了抽泣聲,痛苦的和阮瑩傾訴道,“如果我不治療的話,我接下去將一直沉浸在傷痛給我帶來的難受感覺中,一想到我永遠無法擺脫這種感覺,我就害怕,嗚嗚……”
“但是如果讓我接受治療,一想道治療的白光照在我潰爛的傷口上,我也會感到害怕。”
“什麼玩意?”斷臂喪屍聽得一頭霧水,“所以這有什麼可怕的嗎?”
身材偏瘦弱的喪屍性格內向膽怯,倒是有點能理解它的想法。
“就是害怕嘛……這也很正常。一想到要和不熟悉的同伴打交道,我也會感到害怕,隻不過那種感覺一瞬即逝,很容易被調整好,並不會嚴重到讓我想要……嗯,像它這樣。”
高個子喪屍雖然沒有領會過這種感覺,但他的智商比較高,可以在腦海中模擬這種情境。
“我覺得……就算我有時候可能害怕的話也不至於會讓眼睛裡流出奇怪的液體?”
阮瑩也感覺到了,眼前的喪屍情緒中的恐懼,那一麵似乎被擴大化了,以至於風吹草動都能讓它恐懼到哭泣。
如果它是人的話,這種情況或許會被稱為心理出了問題,需要去看心理醫生。但是如果它是一隻喪屍,尤其是想到先前那個黑暗倉庫和熔鐵廠,阮瑩還是試探性的問道:“你從有記憶的時候開始,就生活在什麼樣的環境下呀?”
愛哭的喪屍聽到這話,微微一頓偏過頭,好奇的看向她。
它似乎從來沒有被人問過問題,對此感到很新鮮。
“就在一個白乎乎的地方,有軟軟的布,然後每天有不同的藥瓶和晃蕩的大擺鐘……嗚嗚嗚”
才說了沒兩句,它就又哭起來了,聲音顫顫巍巍的,滿含著恐懼。
藥瓶,大擺鐘兩個名詞似乎撥動了她心底的哪一根弦。
阮瑩腦海中忽然閃過一個荒謬的畫麵,她仿佛可以猜想到那個實驗室長什麼模樣似的,儘管現實中的她從來沒有去過除了中學實驗室以外的任何實驗室。
“對不起,我不該提起這件事的,不要再去想他了。”她歉意的溫聲說道。
“既然你如此恐懼,要不……”
阮瑩的提議才說到一半,便被哭泣的喪屍給打斷了。
“不!”
它的聲音帶著歇斯底裡的意味,聽上去仿佛有些絕望。
“我希望得到您的治療,一想起病苦會繼續延續下去,我就害怕的不行!求求您不要放棄我!”
“你也太矛盾了吧?”
斷臂喪屍被這一番話弄的目瞪口呆,雖然它本來的模樣就很呆,也沒有更呆到哪裡去。
“治療你的時候你會哭鬨,然後拒絕醫治,不醫治你,你又求著彆人治療,那你到底要怎麼樣啊?”
“我也不知道怎麼辦才好,我真的好害怕嗚嗚嗚……”一邊說著未知的恐懼兜頭而來,讓喪屍又大聲哭泣起來。
見到這場景,阮瑩不由得歎了一口氣,聲音裡帶著幾分溫柔的笑意。
“我什麼時候說過要放棄治療你了?”
哭泣著的喪屍抹眼淚的動作停滯了一瞬,呆呆的抬起頭,似乎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些什麼。
“誒?”
一旁的高個子喪屍也顯得有些詫異,他根據愛哭的喪屍之前的表現,理所當然的推斷阮瑩應該放棄治療,沒想到她竟然沒有這樣決定。
“我想說的是既然你如此恐懼,要不明天白天我去給你搜尋一點止痛藥,等你吃下去之後我再對你實施治療。”
“隻不過,我不太確定人類的止痛藥對於你有沒有作用。”
阮瑩用自然而友好的語氣說道,當說到最後時,唇角無意識的帶上了幾分清淡又無奈的苦笑。
喪屍停止了哭泣,那雙死魚一般大而無神的眼睛直勾勾的盯著阮瑩。
“嗯嗯……”
它一時之間激動的有些說不出話。
阮瑩卻從那僵硬蒼白到令人感到恐怖的神情中看出了它的驚喜和感激。
“那麼晚上先好好睡一覺吧,我已經為你治療了部分傷口,你應該沒有之前那麼痛了。”
她又從桌上拿出了一包紙巾遞給了愛哭的喪屍。
“這個送給你。”
“謝謝!”
愛哭的喪屍愣愣的抱住手裡的餐巾紙,絞儘腦汁的想了半天,也隻想到了這兩個字。
它很開心,第一次覺得自己身上是那樣的輕鬆。
本來無解的事情有了出路,而本來令它感到恐懼的……
它抱緊了手裡的餐巾紙將它貼在胸口,一種從未有過的奇異又充實的感覺在它的情感世界裡出現……好像沒有什麼值得恐懼的呢。
它也沒有那麼害怕了。
就在這令它感到舒適無比的情緒湧上的時候,它的器官正悄無聲息地衰竭著。
但是它依然感到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