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無防備的聽到這句話後,阮瑩不由得怔住了,一雙水眸呆呆的望著他,有點緩不過神。
昨天她自己提出這個請求的時候沒感覺到什麼,但是眼下這話從他口中說出來,她的臉就一下子紅了。
阮瑩覺得麵龐上浮現的緋紅顯得格外的不爭氣,昨天裴陌在麵對她的時候可沒有這樣。
怪隻怪他的聲線太好聽,他為什麼能用這麼認真的語氣把這句話說的那麼……
“就是和昨天一樣。”
裴陌補充解釋道,修長的手指依舊扣著她的手腕。
“我知道。”
阮瑩答應了一聲,下意識的低下頭去,心裡有一種說不出的滋味。
她知道,裴陌此刻已然明白了,自己昨天一定要和他一起睡是為了試探他。
而他也打算用這種方式來彰顯他堅定的態度,他對她的信任。
在事情有所轉折,他們很可能對彼此產生懷疑的今天,他主動提出了要和自己一起睡,儘管今晚隻要有一方懷有不軌之心兩人就很有可能你死我活。
這是一場博弈,用信任做籌碼的博弈。
但凡有一個不慎,就有可能掉入深淵,摔得粉身碎骨。
“好。”
半晌之後,阮瑩輕輕的答應道。
她手腕微轉,反握住了他的手,細膩的指腹接觸到了他微涼的指尖,然後輕輕搭著,與他指尖相對。
“反正你的被子也還在我那裡,就正好再睡一晚吧,省得搬來搬去。”
她刻意用稀鬆平常的自然語氣說道,模糊了這件事背後緊張又嚴肅的目的。
“嗯。”
裴陌淡淡的笑起來,然後慢慢鬆開了她的手腕。
“那你先去洗澡吧。我在房間裡等你。”
雖然她知道他不是那個意思,但聽到這句話的時候,她還是忍不住心裡顫動了一下,莫名而生的羞澀感,讓她臉上的紅暈更加深了一層。
推開浴室的門時,裡麵殘留著的淡淡水氣撲麵而來。
裴陌的生活習慣很好,洗完之後就將自己的衣物拿走了,地麵也被墊腳的軟布擦乾了,浴室裡乾淨整齊就像沒有被用過一樣。
阮瑩將浴袍放好,然後打開了花灑。
氤氳的熱氣讓她的精神稍稍放鬆了一些,肌膚與溫水相觸碰時濺出的細碎水花,讓她觸碰到了些許真實感。
還有兩天兩夜,最後的兩天兩夜。
她曾經是那樣不在意生死的,此刻卻感到了無限的惆悵與茫然……還有那鐫刻在心底的不舍。
母親說的對,她渴望一個溫暖的讓她感到安全的家,渴望得到父母的肯定和關愛,渴望像其他人一樣擁有一個父母雙全,幸福美滿的家庭。
這是潛藏在她心裡的幾乎稱得上是奢望的東西。
根據她現有的記憶來看,她從來未曾感受過這些,更彆提擁有了。唯一的一個有關家的記憶就是古堡伯爵裡的哥哥路易斯和城堡管家,而那個家庭也是虛假的。
因此當母親向她談及那些的時候,她雖然知道那可能是故意畫給她的大餅,卻依然忍不住心生向往。
假如,兩天後她沒有對裴陌下手,那麼父親就永遠沒有機會複活了,母親所許諾的那個看上去像烏托邦一樣美好的家庭也就破碎了。但是假如兩天後她對裴陌動手了……
她失去的也許不僅是一個自己所愛的人,一個曾經對她很好的人,也有可能……是自己的一切。
阮瑩微微閉眼,任由水流滑過她白皙嬌嫩的肌膚。
她真的可能殺死一個人嗎?
當初在古堡伯爵副本裡被他淘汰之後,她幾乎沒有任何猶豫的就選擇了追殺他,那是因為她知道他是遊戲裡大名鼎鼎的玩家03號,擁有很多積分,隻失敗一場遊戲,根本不會讓他徹底死亡。
假如當初遊戲告訴過她他被殺了就會真正死亡的話,她估計也就不會像之前自己所做的那樣毫無顧忌的追殺了。
晚上臨睡之前,裴陌在床頭燈下翻閱基地裡送來的文件。
“你怎麼還在看這些啊?”
阮瑩平躺在床上,仰著頭看向自己身邊靠坐著的裴陌。
“你不是已經知道了末日結束的時間是6月30號嗎?”她停頓了一下,聲音裡顯得有些疑惑,“而且你也算出了這裡和現實世界的時間比例是一個小時對應一天。”
“對,”他隨意的將手中的紙頁又翻了一頁,語氣溫和的說道,“我隻是隨便看看。”
事情的謎底已經由阮瑩的母親全部解開,這個副本理論上來說已經沒有什麼值得探尋的了。
可他擔心的卻是另一件事——那個隻在視頻中出現,藏匿在實驗室中的,阮瑩的養父,和他頭上的那個彰顯著仇殺關係的紅色感歎號。
他企圖通過基地的力量,旁敲側擊的探尋到有關他的信息,結果卻一無所獲。
而他自己現在的處境變得特殊起來,不能再主動做出些什麼打聽養父下落的事情,否則這種明晃晃引人生疑的行為就會讓本來相信他的阮瑩產生懷疑了。
“睡吧。”
發了一圈資料,沒有找到什麼有用的信息,裴陌於是也就把那本紙冊放到了床頭櫃上,自己也躺了下來。
阮瑩本來是側身躺在床上臉龐正對著他的,占據了雙人床中間的位置,這會兒見他也躺下來,於是轉身讓開地方,換了個朝天躺著的姿勢。
“晚安。”
她感覺到他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掃了一圈,然後自己的被角被他拉平,輕輕的塞好。
“晚安啦。”
她伸手將柔軟的被麵往上提了一點,遮住自己的半張臉龐,天生帶著甜意的聲音從被子底下傳過來,隔著蓬鬆的透氣孔傳遞,更顯得軟軟糯糯。
夜裡的暖燈中,她似乎看見他唇角微揚,笑了一下。
隨即,裴陌伸手按滅了床頭燈。
室內一下子昏暗下來,隻剩下窗外隱隱的月光,朦朦朧朧的把房間裡裡的家具照出一個輪廓。
阮瑩安安靜靜的躺在他身邊,她原以為自己會睡不著的,做好了睜著眼睛對著天花板直到天亮的準備,沒想到的是,不過片刻她便感到困意席卷而來。
半睡半醒間意識化作了碎片狀,她偶爾會覺得身上有點冷,然後遵從潛意識的往身邊的熱源上靠了過去。
溫暖的觸感讓她瞬間安心了下來,於是沉沉睡去了。
……
她遁入了一個夢境。
夢中的她才是個4歲左右的小女孩,住在孤兒院裡,整天和大家一起根據院裡的響鈴起床睡覺,然後在固定的時間吃飯——擠在破舊的長條板凳上,等待為數不多的阿姨將飯端上來。
忽然某一天,院長給她買了一套新衣服,將她打扮的漂漂亮亮,然後把他送上了一輛黑色的轎車。
她的記憶力很好,因此哪怕那時才4歲,她也將院長所說的話全部記了下來。
“有一個家庭想收留你,希望接你過去住一個星期試一下。好好表現啊,如果他們喜歡你的話,一個星期後就會辦理正式的領養手續。”
院長蹲下身子與她平視,一張因歲月無情而生出褶皺的臉上,滿是和藹的笑容,由衷的替她感到高興。
“那是一個條件很好的家庭,裴先生是短短幾年異軍突起的科技新貴,現在已經是一家上市公司的總裁了。”
“如果你有幸能被他們家收養下來,今後的生活就不用愁啦。”
她那時候理解不了,什麼叫科技新貴,什麼叫上市公司,但她卻從院長的話語中敏銳的抓住了一件事“有家庭或許想收養她”。
她為此高興了很久。因為天生體質單薄,很少有家庭願意收養她,所以她特彆珍惜這次機會。
黑色轎車把她接到了一個豪華的彆墅裡。在保姆阿姨的安排下,她住了下來。
那家人的成員構成非常簡單,隻有裴先生,裴太太和他們的兒子,一個長相無可挑剔,精致到讓任何人都會心生喜愛,但性格卻冷漠到極點的男孩。
初入陌生環境的恐慌和對被拋棄的恐懼,讓阮瑩下意識的想要討好遇見的每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