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這麼想著,眼淚不知不覺順著雙頰流淌下來的同時,心中竟感到了一絲甜蜜——那是幻想中的,是向命運借來的,一種自欺欺人的請求。
……
在接下去的半天裡,阮瑩將家裡所有的值錢物品都收拾了出來,看著好用的,能讓他人受益的東西便捐給相應的慈善機構,剩下的東西就能賣則賣全都折換成了現錢。
她用這筆錢買了一份銀行保險,上麵的受益人填寫的是王老師的名字,也就是a大招生辦的主任。
在此之前她用手機聯係過他,隱晦的告訴他自己為了感謝a大的知遇之恩,想要捐一筆基金,其中1/2是給裴陌的,剩下1/2則給招生辦的全體成員。
與此同時,她反複強調讓王老師保守秘密,不要將這件事告訴裴陌,給他這筆錢的時候隻說這是兼職的獎金就可以了。
王老師雖不太明白她的意思,但想到他們是學校裡風頭正盛的緋聞情侶,便猜想她也許是怕裴陌不肯收女朋友的錢,害怕丟麵子,於是就唇角帶笑的欣然答應了。
安排好這一切時,已經是5月9號的中午了。
從學校裡出來看著頭頂的豔陽高照,她後知後覺的感到了一陣疲憊。她的身體虛弱的很,本不足以支撐她持續奔波談話的。
隻是在這一刻,她忽然想起了曾經看過的一個哲學觀點。
死亡讓生命繃緊。
正因為死亡的存在,生才變得有意義。
……
到這天晚間的時候,阮瑩果然覺得渾身肌肉酸疼,癱軟無力,似乎每條神經都在叫囂著難以承受的痛苦。
她連續幾個小時沒怎麼吃過東西了,胃裡空空如也,但又覺得無比腫脹,就像吃撐了那樣難受。
也許我要死了。她想。
不用也許,我就是要死了。
——死在這個春風沉醉的溫暖的夜裡。
她忍不住想起裴陌,支撐著自己走到窗外,仰頭望向夜空。不遠處商場的大廈照亮了偶爾飄過的雲彩,天空昏昏沉沉的,一顆星星也沒有。
看來那個約定此生是無法實現了。
她這樣想著用被單裹緊了自己,但是本來已如死灰的心中卻再一次燃起了強烈的不甘願。
不,她不要這樣死,她想見他!
很快阮瑩又重新壓回這個念頭。她不能給他留下臨死前最後一刻的景象……那時的她或許會很難看,不,不是這個原因,她不想給他帶來太多的心理衝擊。
可是雖然一直這樣勸告自己的心裡那種衝動卻越來越強烈,幾乎要不受理智的控製衝騰而出——反正她的身體和意誌都越來越衰弱了,還剩下的除了那頑固到極點的偏執欲望,估計也不會有其他的什麼了。
阮瑩忽而感到全身發冷,整個人滑坐在地板上,靠在床邊。怎麼這麼難受啊,好像有人在撕扯著什麼東西,她的健康,她的生命,她的靈魂。
正當她一點點喪失知覺能力,要就此睡過去的時候,一陣無比響亮的鬨鈴聲,忽然將她驚醒。
“叮鈴鈴”
這聲音是如此清晰悅耳,一陣陣的敲打著她的鼓膜,似乎要敲醒她沉睡的心。
阮瑩猛的睜開雙眼,目光正好對上對牆上掛著的大時鐘,中盤上滴答走著的指針就那樣直白地映入她的眼簾。
指針指向12點——
5月10號到了,她的最後一天!
最後……最後!
她的瞳孔驟然間放大腦海中閃過無數個畫麵。
他們在老教學樓前初見,在醫務室裡暢談,他為她係安全帶,他們一起站在陽台上看江邊的煙花,交換禮物,跨過新的一年……
在指針滴答的一瞬間,那種強烈到成為她信仰的東西,終於完全衝破了牢籠,占據了她的一切。
——他說過,他會永遠等著她。
等著她去見他,哪怕是最後一麵。
她不知道哪裡來了力氣,忽然從地上一下子站了起來,飛快的跑向大廳的桌麵上放著的3萬塊錢——那是她留給即將到來為她處理後事的120的感謝費。
她拿著厚厚一遝錢,從家門口衝了出去,背影融入了這寂寥的夜色中。
路燈很亮,照著底下細密的飛蟲不住地碰撞旋轉著。
像這世界上的每一個人,是灰色的,平凡的,渺小的,脆弱的,卻要追著光而去,跌跌撞撞,卻永不言棄。
而當靠近燈絲炙熱之心的一刹那,被光線照亮全身時,那個不起眼的小生命變得如此璀璨耀眼,仿佛自己也在大放光芒。
像群星,也像太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