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色道:“此時估摸著應有六點了,少爺。”
景施琅點點頭,“你先去把表小姐安排妥當,再派人去盯著顧家那位小姐,等她出了門便請到望江閣來,記住.....彆讓沈家的人察覺了。”
“是。”遠山應聲退去。
天色已晚,耳房裡等候的大珍見遠山走遠,心下明白少爺的公務定是處理完了,因而進來點燈,卻瞧鍍了落日金暉的景施琅仰坐在太師椅上,逆著光盯著窗外。
景施琅擺擺手,“隨我換一套衣服,要樸素一些的,扮作一般的富家公子即可。”
大珍見怪不怪,笑著點頭應是,便下去準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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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江閣。
景施琅選了去年的老爺車出行,那款車因大氣簡約受到了很多好麵兒的貴門子弟喜愛,但是價錢卻又令人望而卻步,因此許多家也是今年才買回去充門臉,他一身尋常錦緞的衣裳外加這一輛車,在這富貴圈隨處可見,此時他已到了半個小時,江麵上潮浪迭起,大大小小紅花翠綠般的畫舫像一隻隻花色錦鯉,在江麵上肆意漂遊。
七點五十分。
“不知景少爺找心慈有何要事相商?”
景施琅沒有轉頭,他聽著那入骨三分柔的聲音卻絲毫不為所動,朗聲道:“不知可否占用顧小姐十分鐘的時間?”
那像小錘敲釘一般的鞋跟打地聲就停在景施琅背後的珠簾之後,因著過道沒有掌燈,那女子麵容掩在陰影裡,隻露出尖尖的下巴,一身杏黃芙蓉纏枝翠葉蜀繡旗袍,姣好的身段像一顆熟透了的杏子。
“哦?她訝異道,“心慈一介女流之輩,手無縛雞之力,不知能幫上景少爺什麼大忙?若是無事....”
“我可助你打開通法租界和洛城的大門。”景施琅推盞品茶,不急不忙道。
那噔噔的腳步聲一頓,顧心慈回過頭來。
“早聞景家大太太古道熱腸,平日裡扶危濟困的事兒口口相傳。今日見到景少爺也是這般的菩薩心腸,省得如今我顧家正處於危難之間.....隻是....這進廟拜佛焉要上香,不知我顧家拜的這尊佛可是要上什麼香才好?”
“把晏昌旭交給我”那男子始終未回頭,偉岸的肩膀在空氣畫下方方正正的棱角。
“好,不過晏昌旭如今功夫了得再加上難得中計,他雖為我顧家辦事,但要他乖乖聽話更是難上加難......”
言下之意就是不是我不抓,就是不好抓,要抓你自己去抓吧。
“隻要你把他拘在法租界即可,抓到他之時,就是你顧家真正進入洛城之日。”
“好!不愧是景家少當家,好一招請君入甕!”顧心慈忍不住擊掌,“那就一言為定,此刻開始,晏昌旭與我顧家無關。”
那背麵而對的男子揚揚背,背後卻再沒有回應,偌大的廂房依舊隻坐了那眉眼清冷的男子,好似從未有旁人來過一樣。
“小姐!你這是怎麼了?”
初晴端著洗臉水從門外進來見到晏九九正在捶頭頓足,她下了一跳,慌慌忙忙擱置了銀盆子,上前一把抓住晏九九的一雙纖纖素手。
“先前你不想出去透氣,我隻當您是身子還沒恢複利索不想活動,可現在是怎麼的?就算您是恨沒找到兄長!也不能這樣傷害自己不是?若是晏先生日後與您相聚指不定該如何心疼呢!”
若是往常晏九九不僅會覺得初晴的話在理更會聽進心裡去,可現在她卻覺得這一番無心的勸告於她而言不過是莫大的諷刺。她捧了捧瓜子仁兒般的小臉,望向窗外卻不去接初晴的話。
“心疼我.....?”
她自己都覺得可笑之極,想起那個月黑風高的夜晚,那雙漆如點墨的眸子....
她再也忍不住了,心中卯足了一口氣卻又在瞬間鬆散。
“初晴,你先下去吧,我想一個人待會兒.....”
初晴點點頭,小心翼翼的說了幾句貼心的話躡手躡腳的退了出去,那坐在床邊的粉裙女子,蓬頭玉麵,杏眸惺忪,往日櫻紅的小嘴黯然失色。
圓潤的指尖輕輕撫靡著頸項,淤血已經退的差不多了,白玉般的延頸秀項卻仍有點點朱紅的血破子,她打從在景府睜開眼的第一天再至回到金公館已經多久沒照鏡子了?
是的,她不敢....
她閉上眼睛不敢想象,眼角卻有顫抖的淚花溢了出來。
她關在臥室這麼多天除了初晴和娘親以外的人統統拒之門外,外麵一連幾日的陽光明媚,可對於她說卻是昏天地暗,那些夢魘和匕首樣的話語沒日沒夜的來侵蝕著她。
她是有著七情六欲的凡人,不是什麼聖人或者大羅神仙。
要她在一天內接受那顛覆世界的事實她無法接受!
她從景府鬨著出來已經過了半個月,而在這期間景施琅卻沒有如往常一樣變著法兒來找她的麻煩,反而門前院落的守衛更多了,家裡的丫頭婆子更加輕聲細語了,好像....好像隻怕一個小心惹得她不開心似得?(。)